心中装着多少中国人？

刘宾雁


在国内出产的电视剧里，见到小小一个公司经理，办公室就大得像网球场似的，心想，有这个必要吗？一个单身青年人，就算他有点什么背景吧，住宅就阔绰得像高级宾馆的总统套房，也觉得太过分了。开始还以为那是戏剧里的夸张过分了。后来才明白，那就是真实生活的写照。九十年代以来的新风尚，就是在排场上要向西方高标准看齐。就连县城里满街上跑的轿车里豪华车之多，也大大超过欧美国家的比例。虽然即使和某些西方国家相比，城里上等人家的衣食住行标准也有些超前了。我在法国、德国和英国，就没见到知识分子的住房和汽车有中国那样的水平。有些上海人和北京人自我感觉生活水平已经赶上了美国和日本，也不是完全没有根据的。唯一遗憾的一点是北京和上海没法脱离开农村，若是有那么一把刀，能把它们和中国的农村来一个一刀两断，变成一块海上飞地，像新加坡那样该多好！

也是从九十年代起，城里人才真正感觉到农村是一个令人烦恼的沉重负担。进城打工的那些人，穿得破破烂烂，不讲清洁卫生，不遵守社会秩序，破坏了中国已经赶上美国和日本的美好感觉，实在讨厌！更别说那些大大小小的叫化子，简直叫人无法容忍！其实我们的祖先当年住在城里的，已经有过这种感觉，只不过他们还有点恻隐之心，见到要饭的，总要给点施舍，没有像现在的城里人这样恨不得在城里打工的农民有一天都死光，不然的话，干吗要随便打骂清洁工，甚至开车去撞死他们呢？

现在又有几个人时常把中国国情的这个特点，就是有十几亿人口这一点放在心上呢？你想按美国人的标准去消费，而据计算，美国人那种消费水平，需要有八个美国那么大一块地球来供应资源才够用。中国的人口是美国的几倍？算过没有？要几个中国这么大的土地才够用？关于该不该在中国提倡小轿车走进家庭的问题，前些年有过一场激烈的论争，结果是赞成的一派获胜了。大家都不会是白痴，不会不知道中国的大多数人口在农村，也肯定会考虑到推广汽车会带来的从空气污染到车辆停放在什么地方的问题。因而，假如不把城市里的低收入居民、农村和小城镇的人排除在外、假定他们永远不会拥有轿车，是不可能做出大量推广私人轿车的决策的。

现在当权者也在谈论贫富差距加大的问题，好像这个现象并不是他们有意造成。中国明明没有那么多资源，但是从官场到民间、从工作到生活的那种穷奢极侈，从经济领域到文化领域各种设施和活动都搞得那么富丽堂皇，难道不就是不把人民的大多数放在眼里的一个表现吗？这也很自然，任何统治阶级都是以自己为中心的；而且把自己的思想变成全社会的统治思想。改革25年来的基本变化之一就是除了官僚阶级之外，知识分子精英和民间豪富也挤进了特权者集团，三家一起参与决策、享有自由和实惠了。

(自由亚洲电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