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争鸣》社论：从思想解放到思想禁锢


回顾五四运动以来这八十多年，是从思想解放走向思想禁锢的过程。其所以出现这种历史逆转，是因爲中共的独裁统治。

由巴黎和会列强欺侮中国所引发的五四反帝爱国运动发生在一九一九年。而作爲新文化运动的五四运动则要回溯到一九一五年陈独秀创办《新青年》（原名《青年杂志》）。《新青年》举起新文化运动大旗，反对旧思想，提倡新思想，反对旧道德，提倡新道德，反对旧文学，提倡新文学，这就揭开了中国历史上最具震撼力的打破封建专制主义的思想解放运动。

当时统治中国的北洋军阀政府和一九二八年以后的国民党政府，虽然在思想文化领域都力图实行专制统治，但是经五四运动解放出来的思想创造力并没有被压杀，中国也没有出现文化断层。这都得力于五四运动披荆斩棘的开创。

毛泽东把五四运动作爲中共领导的「新民主主义革命」的开端，纯粹是牵强附会，因爲第一，这时候中国还没有共产党。（不过马克思主义作爲「百家」中的一家，确实是在这场思想解放的大潮里来到中国土地上的。）第二，更重要的是：中国共产党的所作所爲，和五四运动的方向完全背道而驰。五四运动的方向是思想解放，而中共所做的却是思想禁锢和摧残。

没有人会想到，以「科学社会主义」自居的马克思主义，以建设「自由王国」爲目标的共産主义，在五四运动所开辟的思想自由园地里得到了生存条件之后，有一天会把其他思想通通踩在脚下，把自己奉爲有权主宰一切的尊神。

自从共产党统治中国以后，毛泽东就开始了一个「改造」全国人民思想的工程。他居然有脸把自己的政策叫作「百花齐放，百家争鸣」。不过也像今天的「人大释法」一样，反正权力就是真理，他把「百家」解释成两家：无产阶级一家，资产阶级一家，然后就「兴无灭资」，于是中国的「百家」就剩下他一家了。在他当政的二十七年里，一个运动接一个运动，用政治权力强迫「改造」一切思想，直到把所有人的脑袋都「改造」成一个空壳，全都填上毛泽东思想。然而人的思想是不能用外力来「改造」的，所以这种强制「改造」的手段就不断升级，从批斗、「下放」到坐牢，就是许多正直知识份子的命运。如果谁的脑袋还要坚持自己的思想，那就乾脆砍掉这种脑袋。遇罗克、李九莲、张志新、史云峰、王申酉……还有不知多少独立思考的青年，都成爲这种暴政下的牺牲品。

毛去世之后，中国出现了又一次短暂的思想解放运动，这是使中国摆脱毛的枷锁走上文明世界轨道的一次尝试。但是历史又来了一次重复：邓小平借助思想解放爬到权力顶端之后，立刻翻脸不认人，掏出他的「四项原则」作爲新的思想牢笼，并且开展「反对资产阶级自由化」的运动。于是用政治权力消灭异己思想的暴政重新在中国肆虐。它的极致就是把野战军开进北京，用坦克和机关枪执行任务。

被坦克送进中南海的江泽民，当然不可能改弦更张。此人根本不具有毛或邓的权威，却也要用不伦不类的所谓「三个代表」即「江思想」来消灭异己思想。然而毛邓时代「改造」思想的各种武器均已失效，于是江泽民所能动用的手段就剩下秘密警察了。当然，他也加进了自己的特色，这就是对网路的特务监控和惨无人道的酷刑。把最先进的电子技术和最野蛮的肉刑结合起来，是今天中国大陆摧残思想最新阶段的特色。

五四运动对思想的解放，给古老的中华民族开创了复兴的新机。可惜此后命运坎坷，特别是一九四九年以后的半个多世纪，对思想的禁锢和压制，已经把五四精神摧残殆尽。这种暴政给中华民族造成的精神创伤是任何文字狱都不能相比的。

把五四运动揽爲自己的政治资本，并把它定爲「青年节」的中共，如今每到五四节日就胆战心惊，如临大敌，除了投入大量秘密警察加班加点，还要命令学校，必须对学生严加看管，「保证不能出事」──每年这种神经病的定期发作，不正好说明这个党已经沦爲五四运动的叛徒了吗？

（2004年5月《争鸣》杂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