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加纪念焦裕禄逝世40年活动以后
尼而言
作为共产党报纸的老记者,每年五月十四日我都要到兰考参加焦裕禄逝世纪 念活动。今年是四十周年自然是更加隆重的。我和同行们的正面报导都已见报。 然而那最让我心意难平的事却不能写出来,那就在夜不能眠的时候记下,做为历 史的内参吧。
兰考的车站换了新貌,当年灾民逃荒“扒大轮”的破旧的平房换成了两层的 新楼。那留着焦裕禄脚印和灾民脚印的泥土地消失得没法去寻觅了,那儿是水泥 地了。从车站向北就是兰考的主街,如今叫建设路,这就是当年焦裕禄下车到县 委走过的那条路,如今却是如此地亮丽。路边的栏杆是为了这次活动才换过的。 上面是一条条的红色的绸缎标语,写着最动人的词句:如弘扬焦裕禄精神,做人 民忠诚的公仆之类。
一条长街直通到焦裕禄陵园。五月十四日这天一大早,这条街上便断了行人 老百姓。人们都知道这是个什么日子,全县的公安干警全部出动了。人数不够, 市里又从别的县调来不少,而本县所有着装的执法部门也出动。如工商,土地资 源局等等。他们的任务有明确的分工。公安是警戒大街不许胸前没有挂标牌的百 姓通过行走,所有车辆全停了。交通断绝,有朋友想到宾馆来看我,来了电话说 不行了,因为戒严而只有等待到活动结束才行。但我看到栏杆外边,在交通路口 却涌着不少自行车辆和平头百姓老人孩子。他们被拦截在东西道两头。他们只急 盼着那路上,人民公仆的小车队快快过去。盼着这个活动早点结束。盼着这条阻 隔他们的钢铁般的墙开通,他们好回家去。
我做为记者,是发了记者证的。可是看到一个通知说,昨天参加过纪念活动 的便不能再参加这十四日的活动了。十三日提前举行了纪念活动,那是由市和县 办的,而今天正日子是中央来人,由省办的。我因此而有了到普通老百姓当中的 机会能听到他们的声音。听吧,人们在小声说着话。你知道今天中央哪个大官来 呀?不是胡主席就是曾副主席吧,不然能这么戒严吗?这是皇上出来才有的呀。 不行,皇上哪有这时候有气派呀,那时候过大官就让百姓回避也就是一会儿,哪 能这么长时间哪。怕什么呀?怕老百姓有人行剌呗。唉,当年叫老百姓掩护的时 候是什么样呀?你不知道,下边更不得了。看着谁要上访,早人盯人把人盯死了。 怕人上访呀。对上访的怕什么呀,他没有冤情能上访吗。嘿,你说的不对。你上 访就是破坏稳定呀,这还了得。不让上访你们可得给办事解决问题呀。快别说了, 人民公仆的车过来了。
真的,这时,我见到了小车从那“学习焦裕禄精神做人民忠诚公仆”标语下 穿过,不知里边坐的是哪位高级的公仆。但只见那警戒线紧张地看住百姓,不许 人往前头看一眼。
直到活动完后,这车队从这儿回省后,这条阻隔百姓的墙才开了。但我知道 人心的墙却更厚了一层。
这天夜里,我睡不着,那条过人民公仆车队而不许百姓通过的路,长长的如 一把利剑剌进了我的心里。而兰考的长街,那焦裕禄用泥脚踏过无数次的长街, 也好像被这利剑剌得流血了。我的心在流血。
我刚迷迷糊糊要睡,却有人在轻轻地敲击我的门。我细听。是有人叫:记者 是这屋吗?我看表是凌晨三点四十分。是谁找我,在这个时候?我开了门,来的 是两个农民。一个是兰考葡萄架乡何庄人,一个是这个乡的翟庄人。何庄人说, 村支书是村霸,他任命的村主任,是刚坐过三年监狱放出来。没有经过村民选举, 他当了村主任,他们是一个叫何真的堂兄弟。那年村和邻村械斗,是他们组织的。 死了何真的爸,何真和他堂兄弟一起让大家摊钱去告县长朱恒宽。一次一人交十 元钱,两次是交三十。我不愿意。他们便报复。何真得了钱,一分也没大家的, 却要占我的宅基地盖楼。我不同意。他们又把我种的一百九十八棵泡桐树生给砍 掉。那是八九年的树啊。我家人护树,那村主任便骑在我儿媳身上打呀。把儿媳 打伤了。不处理那村官,派出所却把我们关起来了。反说我们打了村官。我是决 心打这官司。老百姓没有活路了。我听说记者来了,我想找你来,可我们全家都 被看管起来了。动不了呀。这是昨天夜里,我以串亲为名去看我我女儿,转个大 弯,走了一夜才来到这儿找到记者呀,你们可得给老百姓说话呀。
原来监视想上访的百姓的事真的如人所说呀。老百姓想让记者把这事暴光, 我无法向他说清,这是不能登上报的。在宣传焦裕禄的日子里出这样的事,不是 给人民的儿子焦裕禄的脸上抹黑吗。老农民说,你们再不为老百姓说真话,我们 还有活头吗?不是要学焦裕禄吗,不让我们上访是学焦裕禄吗?
我不知道如何回答百姓的提问。只感到心在流血。为了心里不受更大的剌激, 我想今后如再有纪念焦裕禄的活动,我不再来兰考,因为我不想写官样文章,不 想用什么形式去安慰中国的老百姓了。
2004年5月15日凌晨记于兰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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