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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智富
近年来西藏精神领袖达赖喇嘛多次表达了他对中藏谈判的迫切感﹐藏方除了直接与中方接触外﹐也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国际场合来宣扬他们的立场﹐迫切之情相当明显﹐这一方面是因为达赖年事渐高﹐达赖所代表的温和派有可能被少壮派取代﹐温和派主张与中国谈判﹐不挑战中国对西藏拥有主权等立场﹐而少壮派却认为藏人应该放弃追求自治﹐直接走独立的道路。
温和派在国际舆论方面的努力﹐我们可以用2004年藏方精心计划的加拿大访问作为表率。2004年达赖喇嘛访加的计划长达十九天﹐两年前就开始了规划﹐动用了大量的人力与物力。笔者全程采访了达赖一行在加拿大首都渥太华的活动。从这一系列的活动我们可以看出藏方的立场与策略。
这一次达赖喇嘛一行﹐访问加拿大﹐行程从四月中开始﹐西自温哥华﹐东至渥太华﹐最后到多伦多﹐前后共十九天。西藏访问团这次的行程安排非常紧密﹐加拿大各界的反应相当热烈﹐出乎新闻界的意料。由于群众的高度兴趣﹐四月初电视与报纸就开始大篇幅报导。加拿大各界的反应﹐在一定程度上是与中国政府极力反对有关。访问之前中国再三警告加拿大政府不要支持访问活动。中方的警告引发了加拿大舆论的反弹﹐总理最后决定会见达赖﹐而各地达赖喇嘛演讲的门票都非常抢手。第一站的温哥华还要更换场地以容纳三倍的人数。渥太华的演讲门票九千张﹐与多伦多的二万五千张也全部卖光。笔者出席了渥太华的三项活动﹐由于三项活动的性质不同﹐容许了笔者从三个不同的角度来观察西藏独立运动的目前状态。
第一项活动是连续三个晚上﹐每晚俩个小时﹐由一位西藏高僧讲授佛教教义的精华。和尚年约三十﹐由于从小就进入寺院﹐目前已经有二十年的佛学修练。他身高一米八﹐一口流利的英语﹐言吐间常用小故事来取笑自己﹐在形像上平易近人﹐造成观众好感。三天下来共六小时的讲授﹐主要是说要培养人的正面情操﹕即爱心与慈悲心。这些不但要培养﹐更重要的是要付诸行动。他讲了一个小故事﹕有一次他在印度救济一个贫苦的家庭﹐他带着这家的孩子去买粮食﹐买完后﹐孩子问和尚可否再买一个冰激淋﹐和尚答应了。可是孩子拿着冰激淋不吃﹐一定要拿回家给妈妈吃。和尚说大太阳下冰激淋没到家就会全化了﹐小孩坚决不听。和尚事后反省﹐自己年方三十﹐年富力强﹐正好比大太阳下的冰激淋﹐时光流逝﹐不行善也是白不行﹐以后后悔﹐青春也早化掉了。这个故事不但打动了听众的心﹐也可以看出新一代的西藏和尚是如何与西方群众交流﹐在外表﹐在谈吐上﹐他们都有一番讲究﹐而且把佛教教义简化到一般西方民众都能听得懂的程度﹐用心不可谓不深﹐当然这其中最重要的还是他们所传的中心思想能够打动人心。在最后一课﹐和尚把中心思想的爱心与慈悲心总结在作人的道理上﹐他说佛教只是一件工具﹐作人的道理这一核心作到了﹐是不是透过佛教这个工具并不重要。这样地说“法”﹐对西方听众﹐尤其是有基督教背景的西方人﹐造成了强烈的震撼与对比。西方的宗教没有不叫人只信自己这一派的﹐还要叫你坚信其它教派都是异端邪说﹐那有说自己的教是工具的﹖作为一个中国人﹐我感受到西藏人倒底是亚洲人﹐他们的哲理重点在人﹐而不是在人世外的天堂和地狱。在讲良心这一点上跟我们中国人的传统没有不同。
第二项活动是在四月二十二日﹐星期四的中午﹐西藏流亡政府的总理(PRIMEMINSITER/CHAIRMANOFTHECABINET)﹐在小范围内与被邀人士进行午餐会。总理先生年约六十﹐身材中等﹐但目光锐利有神﹐象一个掌权的人﹐他同时也是一个仁坡切(RINPOCHE)。总理先生讲述了四十年前他们开始流亡后﹐达赖喇嘛就开始摸索西藏如何走民主之路﹐当时达赖要克服教内保守势利的抵制﹐这其中最难的是﹐民主必然会取消达赖喇嘛的神圣地位。达赖的民主实验几经失败﹐迫使他几次解散国会从头再来。最终他们摸索出自己的道路﹐1990年他们完成了西藏的宪法﹐达赖喇嘛定位为精神领袖﹐也就是说虚位元首﹐建立了宪法法庭与国会﹐国会有四十六个席位﹐四十三席由选举产生﹐三席委任﹐除了三权分立外﹐他们还建立了三个独立的监督机构(INDEPENDENTCOMMISSION)﹐用以监督选举﹐财务与政府业务。总理先生强调他们不向中国争取独立﹐他们认为汉藏之间没有种族矛盾﹐他们甚至不与中国争辩社会主义的大方向。他们追求的是自治﹐是信仰自由﹐他们要管理自己的文化﹐信仰与教育﹐而外交﹐国防﹐经济发展与工业建设全归中国﹐在一国两制下实行民主的西藏自治。他们目前最担心的是汉人大量进入西藏﹐藏人会成为少数﹐而最终导致西藏信仰与文化的消亡。笔者认为这样的一个谈判起点﹐可以说是相当温和理性的﹐对比911之后﹐我们看到世界各地的纷争﹐哪个不是你死我活﹐不共戴天的局面﹖我面前的这位总理先生同时也是一位高僧(RINPOCHE)﹐这么一个政教合一的位置﹐要是换一个宗教﹐后果必然是圣战的泉源。而藏人的诉说中没有誓死的反抗﹐没有圣战的呼号﹐从他们对中国压迫的陈述﹐你甚至丝毫感受不到一点仇恨﹐谈话中只有理性﹐只有温和又合理的出发点﹐这其中要是没有长年的宗教熏淘﹐是不可能有此境界的。今天伊斯兰与西方的纷争是最好的对比。藏人的谈判起点也不是完全没有可以争议之处﹐那就是他们的藏区定义包括了部份的甘肃﹐青海与四川﹐当然从谈判的起点来看﹐他们需要尽可能地考虑到所有的藏胞﹐这是可以理解的。我们只是希望这不会是以后谈判僵局的主要因素。
第三项笔者参与的活动﹐是四月二十三日﹐星期五下午从一点半到五点的中藏谈判促进会﹐会议的目的是探讨加拿大如何促进中藏早日开始谈判。与会人数大约四十余人﹐到会者包括议员﹐参议员﹐与加拿大各界知名人士。达赖喇嘛全程出席了会议﹐西藏流亡政府总理与青年部部长也参与了此次会议。达赖主要讲了西藏不寻求独立﹐他自己的位置不会是谈判的跘脚石﹐他目前百份之八十的时间放在修练上﹐以后没有他的位置也无所谓﹐他认为西藏作为一个落后的内陆地区﹐要发展是很困难的﹐所以他认为西藏必须是中国的一部份﹐要依靠中国人的技术与智慧才能发展西藏﹐他还谈到希望中国能平和地改革与发展﹐成为一个民主的国家﹐他们不希望看到中国动荡或四分五裂﹐他认为加拿大作为中国的好朋友﹐可以起到帮助中国平和改革与发展的角色﹐希望加拿大发挥积极的角色﹐提供加拿大在联邦方面(FEDERALISM)的经验﹐尤其是处理魁北克省作为一个独特社会(DISTINCTSOCIETY)的经验。
达赖喇嘛在渥太华最后一项活动是星期六的大型布道会﹐随后到多伦多作为期三天的佛教灌顶法会﹐之后就结束这次十九天的访加行程。
总结笔者在渥太华参加的三项活动﹐笔者认为藏人谈判的起点是合理的﹐他们所表达出来的理性与宽容﹐赢得了加拿大各界广泛的同情与支持。笔者认为我们应该从一个更高的层次来看待藏传佛教﹐应该把它看作是一种精神上的宝贵资源﹐它对中国可能起巨大的正面作用。我们知道今天的中国缺乏一种来自信仰能对社会起的稳定作用﹐今天我们在政治上已经没有指导性的意识形态﹐那么在信仰上也没有一个既正宗又正派的信仰﹐所剩下的只有权势与金钱的追逐﹐无事时可以因循一时﹐有事时这样的社会崩溃起来也快﹐这样的社会能用什么样的思想来维系人与人之间的合谐共存呢﹖观之今日国内地下基督教教会屡禁不止﹐邪教的苗头仍然潜伏﹐再再证明了在共产主义破产之后﹐人们需要精神上的皈依。假如我们需要选择一种宗教的话﹐佛教无疑是最容易被普遍接受的一种﹐这不但是因为佛教在中国有上千年的历史﹐观之今日港台佛教的兴盛大有超越基督教的势头﹐就可以作为佐证。而藏传佛教从寺院的严格训练﹐到教义教法的完整性都可以与中国的佛教有互补的好处。我们可以从这一高度﹐考虑主动兴盛佛教﹐使社会有一正当的心理稳定机制﹐不如此﹐中国要么成为一个地下基督教国家﹐要么就是民间邪教禁而不止。佛教弘扬爱心﹐慈悲心﹐绝对不是坏事﹐同时把藏胞与西藏宗教领袖们融入中国的大家庭﹐也是长治久安的思路。
另外西藏流亡政府四十年来在民主实验上的经验未尝不是对美国民主﹐台湾民主不足之处的一种借镜与互补。我想达赖的不搞对抗是智慧的表现﹐我们也应该思考如何创造性地吸纳藏人的精神宝藏﹐共同探讨和平发展的道路。
作者为中国问题评论家，居加拿大
《观察》首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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