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人能抓住这个历史性的机会吗？
——评连战大陆行

梁京

我象许许多多中国人一样，对连战访问大陆的破冰之旅感到格外兴奋。无论背后有多少个人政治利害的算计促成了这次历史性的事件，不容置疑的是，连战对大陆的访问对中国的未来提供了一个巨大的想象空间。一个没有想象力的民族不会进步，正如一个不能面对自己历史的民族一样，也不可能有光明的未来。

先让我们看一下，连战之行在哪些重要问题上刺激了我们的想象力。我从网上看到，许多人马上就想到了，国共两党关系的恢复至少在理论上提供了国民党在大陆恢复合法地位的可能性，从而开辟了在中国实行“两党制”的可能。正是这种“联想”促使一批人对连战进行政治调侃，在网上申请在大陆各省市建立国民党分部。对于我来说，更让我感到兴奋的是主权与治权分离的原则在大陆内部也获得认同的前景。我之所以这样想，并不是因为国共两党公平地在全国竞争执政地位的可能性实在太渺茫，也不是因为两党制对中国不重要，而是因为，我相信中国人未来的福祉实在更有赖于彻底摒弃对大一统的迷恋，台湾与大陆分治最积极的意义，就在于有利于改变中国大一统的政治传统。

历史上，中国大一统的支持者，对主权的得失其实远不如对中央权力的得失更在意。当权者如此，夺权者亦如此。这在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大一统政权的合法性与获得中央权力的手段选择无关。无论使用多么卑鄙和血腥的手段，谁只要实际上稳定地控制了中央权力，谁也就获得了政权的合法性。此所谓“成者王侯败者寇”也！这种以既成事实来界定中央政权合法性的原则，是中国政治文化传统的一个重要元素。

毫无疑问，这个传统对中国的现代化进程发生了极大的影响。这一点，从国共两党身上可以看得非常清楚。国民党和共产党，这两个以建立现代民族国家为使命的革命党，有一个非常重要的共同点，那就是她们的创始人都认同大一统，都相信为了实现某种社会理想可以不择手段。谁也无法否认的是，两个政党的这种“理念”，给百年来的中国带来了无数的灾难。正因为如此，有不少人认为，这两个革命党，尤其是她们的领袖都是邪恶的化身。

我不想为国共两党在中国现代史上的任何一庄恶行辩护，但是，我也不能赞同那种只有邪恶之人才有恶行的简单逻辑。我只想举出两点，第一，我相信许多革命者倘若能知道他们所作所为的后果，会有完全不同的选择；第二，我看到即使在今天，因主张民主而反对中共的人当中，也还有‘目的为一切手段辩护’的信徒。

国共两党不择手段，决意以革命暴力统一中国的主要理由，是他们相信在当时的国际环境下，这是中国建立现代国家唯一可行的途径，否则，中国的主权就会遭受巨大的损失。对此，我相信陈炯明的支持者们一定会反驳，至少，他们会指出国共之争助长了日本侵华野心。

历史毕竟没有给陈炯明实践联省自治，和平统一的机会，因此，我们今天无从知道，如果当年孙中山听从了陈炯明的意见而放弃北伐，中国的领土主权是否会受到更大威胁。不过，历史实实在在地告诉我们，无论是国共内战，还是共产党胜利后大陆的和平时期，中国人付出的代价都太惨重了：几千万无辜生命成为争夺和崇拜以革命暴力?合法性基础的国家权力的牺牲品。

如果说，由于当时弱肉强食的国际环境，当年实行联省自治是否威胁到中国的主权是一个难有结果的争论，那么，今天的国际环境，应该说明显发生了有利于中国地方自治的变化。今天的国际社会越来越不接受仅仅以武力为基础的主权和治权。如果大陆普遍实行住民自治，无论台湾还是国际社会，同情和支援台湾独立的人会更少而不是更多。

问题是，在统一的主权下实行高度的地方自治，对于中国大陆的政治精英来说是他们完全不熟悉的一种新游戏，需要与大一统完全不同的政治理念和素养。大陆领导人现在经常引用一句古语，“和而不同”。但是，他们从来没有解释，为什么这句话孔子讲了两千多年，也没有成?中国的政治现实？

“和而不同”的前提不是不争，而是“争而有道”，这个道就是双赢之道，多赢之道，而大一统的要害就是认同霸道政治，认同不择手段独家赢。习惯了大一统霸道思维的大陆政治精英们，有能力领悟多赢之道吗？这正是我在兴奋之馀又感到忧虑的一个问题。

——自由亚洲电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