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谁希望连战？
老郸
台湾国民党主席连战与原国民党派系分化出来的亲民党宋楚瑜相继出访大陆，开创了两岸交谈的新局面。对比起一派歇斯底里的中国人磨拳擦掌磨刀霍霍以对另一些中国人的战争叫嚣，谈就比战好。但是，我们要问的是，这个两岸之谈是“连战之谈”还是“连和之谈”？连战先生此访之谈，即使它是连和之谈，是中国人的思维又前进了一步吗？让我们从历史的回顾来开始评述。
（一）
别人出访大陆，进行交谈，大概都比连先生少引起一些历史的联想。为什么？连先生尚未出门，就格局既定。定为什么：连战！
别人可能需要连续战争，可中国人万万不希望。想想看，贯穿二十世纪的战火，究竟给中国人带来什么好处。一九一一年的武昌起义，张勋复辟，蔡鄂讨袁，直奉大战，一直到军阀混战，中国人在枪林弹雨中度日如年，连年不断。然后就是俄国人出军火的北伐，及其回火自戕式的清党，清出个南昌起义，农民割据，土地革命为中心的国共内战一打就是十年。放着东北的边关也顾不上分心分力，直顾着分田分地，把个日本人一下子放入万马平川的东北华北。
哥们儿还不着急，一个在战略转移，一个在合围追剿。这哪里是两个小笨熊在分一块奶酪，这分明是黑道上的血战到底斩尽杀绝。直到双方的后台都意识到日本人在中国的坐大，影响到了他们的切身利益，这才督促着各自的武装代理，坐到谈判桌前。
就连谈判，都是“武谏”式的捆绑到位。可怜见中国人祖上传下来的一个“谏”字，明明说是言字边，要用口舌而不是刀剑，可“中国有十亿人口，不斗行吗”？想想这一条最高指示，那根本不是马克思列宁主义，纯粹的马尔杀斯主义，而且说话时节就已经过时太多──准确点说，应该是“中国有四亿人口，不斗行吗”？把内斗的党性阶级性回归到当初的四亿人口的历史背景。那时候，窝里斗就已经是民族意识的主体，至于十亿，或者十三亿的时候，就更应该加码“中国有十亿，以至十三亿人口，不往死里斗行吗”？这不是更传神吗？
这不，桌面上是和了，合了，桌子底下的腿却没闲着。哥儿俩还是放着日本人不打，各自壮大“我党力量”，以迎接更加轰轰烈烈的内战。连战，就是那个时代的党争的精神和物质产物。看不到和平，满眼战争创伤，浑身战争欲望，直到打出一家天下。八年抗战甫胜，小熊们就翻脸进化成小狼，张牙舞爪，开嘶开咬。不斗行吗？不战行吗？不连战行吗？
（二）
新出炉的“反分裂法”，似乎代表了中国人民的心愿，可凭谁问：究竟是谁分裂了中国？谁是分裂国家的罪魁祸首？
不是别人，正是现在跨越海峡，握手言欢的国民、共产两党，国共两大武装利益集团。
现在才想到国家统一，早点儿干什么去了？不是你们两家把内战强加在刚刚取得抗日战争胜利的中国人民头上，中国会分裂吗？你们咬牙切齿地掐架，直想把对方置于死地而后快时，你们曾经在乎过国家的统一与分裂吗？
没有。
你们并不在乎那个只是在教科书和人民心目中的“中国”。只要那个中国不是你们自己的一家的“家天下”，一党的“党天下”，那就不过是一堆盆盆罐罐，是别人的垃圾，打它个稀巴烂，方见得老娘威风。
国民党曾经希望过和平吗？可能有过，但是它只要“清除异党”以后的天下太平。所以它迫不及待地发动内战，毫不顾忌“双十协定”的墨迹未干。
共产党曾经希望过和平吗？可能有过，但是它会放弃武装暴力，到一个联合政府里去作官吗？念念《毛选》，你就知道，“双十协定”是双方心照不宣的骗局。
国共双方，从抗战的奶酪从天而降的那天起，就贼心不死地要独霸中国，如果不能独霸，则不惜置国家于分裂。这不就是我们半个世纪多以来的中国历史及现状吗？如果我们官方的统一不是独霸的变文，它怎么会对中国血统中国文化中国传统的炎黄子孙一点没有感应？
（三）
不是说“中国有十亿人口，不斗行吗”，而应该说“中国有国共两党，不斗行吗”。中国的国难，根子就埋在这一句话里。
国共两党的斗争，内战，曾经被冠冕堂皇地解释为“阶级斗争”。几十年后再看，完全不是那么回事。中国的无产阶级，“二七大罢工”时在什么阶级地位，现在仍然在什么阶级地位。中国的农民，土地革命前在什么经济状况，现在仍然在什么经济状况，甚至可能更差些。那些凭借中国的无产阶级的名义和中国的广大农民的力量而登上中国龙座的新贵们、新皇们，吸着广大中国人民的血汗，正在觊觑着他们的不缺角的金瓯。
有一个契机，曾经有那么一个历史契机，中国可以得全。
可是我们的“无产阶级革命领袖”并不在乎那么一个机会。把黑心说白了，就是说，他们根本不在乎那个曾经是而且那时仍然是“统一”的中华民国，他们存心要打烂中国的国家机器。因为什么？很简单，那个机器是别人的，不是他的。
这不是很自私吗？从国家的角度出发，答案是肯定的。
任何能留中华民国一条生路的道，都不是人间正道。那一条和平的请愿，被嗤之以鼻，判曰：“战犯求和”。官方的《毛选》，记录了这一和平的绝路。
（四）
谁是战犯？“军阀重开战”，挑起内战的，当然逃不出战犯的罪名；拒绝停战的，也是同等的罪犯。因为双方都是在有利于自己的军事势态下，抢挂战牌，把中国置于自己的刀锋之下，任意宰割。
一九四六年的国民党，仗着自己有中央的名义，美式的装备，视中共如无物，又一次以为几个月内就可以一举歼灭中共武装实力。和谈是什么？只不过是他们欺骗全国人民的烟幕弹，他们存心连战。
一九四九年的共产党，仗着自己有城乡的民意，破竹之势的武力，看国民党已是瓮中之鳖，只待手到擒拿，还会与你分一杯剩羹？和平是什么？是可惜蛇一样的恶人的傻瓜才会干的折本生意，他们存心连战。
如果中国没有台湾那么一座宝岛，如果中国人的开荒拓地仍然是先秦时代的水平，又如果蒋介石先生也是一条刚烈汉子，“无颜见江东父老”，那么，楚霸王别姬的旧戏可能重演在东海之滨。
（五）
可惜了一点，天不灭曹。
实际上倒是“天不容孤”，没有天意？那为什么谁也没能独霸中国？人间正道看不下去中国在独裁制度下的水深火热，暗无天日。于是，一块中国特色的奶酪，人手半边；一个为拍岸浪涛所分割的中国烂舢板，搁浅在太平洋西岸。
即使是那时，在战争的硝烟未尽之时，统一也许是有可能的。不是老天在说，那半块奶酪，就归你了，去拿吧。而是美国人说，我们对台湾海峡的势态不再感兴趣，存心放中共一马，让它把那半壁江山合圆了。可是我们的伟哥一时糊涂，丢了自己的西瓜不管，跳进朝鲜的蛐蛐罐，尽心尽力地为斯大林争夺那几粒芝麻。
“ＯＰＥＮ，ＳＥＳＡＭＥ！”喊对这一句口诀，满窟的财宝金玉，就都是你的，只要你有那几粒芝麻的形象与概念。更重要的是，不但口诀要念对，时机也要刚好才行。他以为那半块奶酪天降之物于斯人，别人都不会上眼的，况且，杜鲁门不是都说过不要的话了吗，那么，不妨放它一放，粟裕同志初战不利，我们可以下次连战嘛。
天下哪里真有白吃的奶酪。捡了斯大林的芝麻，就不能不去前线抵挡。可一旦“一边倒”的架子支明了，美国那边那块奶酪，就忽地一声，飞回天上去了。大概“两边倒”才会有芝麻与奶酪的完整双得，可任哪一边也不许你一边吃着我的奶酪或者芝麻，一边飘着第三者的飞眼。还没等你“放它一放”，那厢里，第七舰队，不迟不早，就等着这一步棋，捷足到位，一下子来了个铁戟封喉，叫你干看吃不到，吞不下。
（六）
据隅的蒋介石先生，想作中国的拿破仑，想在那流放的小岛绝地上东岛再起。幻想着他会象拿破仑那样重返大陆，所到之处，旧部想铁屑趋向磁石一样的复归，高喊著“皇上万岁”，或者“委员长万岁”的口号，加入他复辟的连战系列。幻想着“用三民主义统一中国”。两岸的口号各异，但落实在一个角度：不管用什么口号，不管用什么工具，不管用什么手段，我只要一个统一的中国，中国必须是我的，而且是由我来统一的。
在他的“反攻大陆”的美梦破灭后，作为旧辈人物，他不是不愿意“落叶归根”，可他死也不情愿在劣势下与对手谈判，尤其是那些存心置他于死地的人，那些他也曾置人家于死地的人。
其实，就算是最坏境地，他不也就是要求说，我如今金盆洗手，永不与你作对，只求你放我及部下的一条生路，让我等回乡，老死乡里作罢。可是，这是最低的要求吗？即使以两岸和平为代价，以中华全瓯为代价？不是。
看看有着同样的最低要求的少奇同志，你那个要求难道不是太过于奢谈？海外的非同志们请看清楚了：连自己的“同志”都不愿意“统战”的，会与你连战先生统战吗？中国共产党小看了“一国两派”，或者说“一国两司令部”，对海外统战对象的心理影响，硬是把蒋先生吓坏了去。蒋介石先生不愿意那样的“落叶归根”法，于是只能老死海外，葬于他乡，隔洋向往。
（七）
那么，新任中国国民党主席有比蒋介石先生更有利的谈判地位吗？
我不会这样地问问题，因为这样的问题对他挖苦太甚。除了他主席的席位，除了他的党员，他，两手空空；我不会这样地问问题，因为这样的问题对他难堪太甚，大陆刚刚通过《反分裂法》，他就赶去烧香叩头，容易误叫人理解为强势政策的驱动效应。
我只会沿着我在《生子当如孙仲谋》一文中所指，继续说明，作君和为臣，在战和的平衡上，是绝然不同的两只砝码。中国国民党几十年的连战拒和，是因为它的专权地位，别人不与它作对等地位的谈判，它是不会自掉身价地去上杆子。
我清楚，这样的思路是搀了水份的。在开放民主的台湾，不应当侈谈君臣，所有的公民都在过去的君的位置，所有的公民都有他的一票决定权。每一个公民，包括连先生，都可以有他自己的见解和行为。走向和平，即使是两手空空地走向和平，也是比他的名字所赋予他的历史方向更合乎中国人民的希望。
我知道，和平，从连先生口中而出，意味着什么。它，意味着悔恨。
如果有人二十年后，写一本书，题目是“谁丢失了台湾？”那么，我想，只能有一个答案：国共两党。二者同罪之中，又以国民党罪大恶极，国民党对台湾人民的残酷暴力，割去了台湾人民对政府的认同，抹去了中华民国在台湾人民心目中的合法性。没有了人民的认可，不管是外来的还是本土的任何政权，才真正是毛之焉附，弃如蔽帚。
连先生的和平，其实是在说，虽然我失去了在台湾的主导权，但是起码在目前，台湾还没有独立，我算是尽了责任，把台湾的谈路打开，以后台海两岸谈来谈不来，那都看你的了。
有人以各种理由，各种出发点，遣责连先生此行，我不其然。从它的历史看，国民党总是觉悟晚一步：失去大陆，才觉得农民不可得罪，失去台湾民心，才知道老百姓谁也不能得罪，但是在它掌权的高峰时段，它可只知道滥施暴力。作为在野党，我相信连先生终于心平下来，坐在“民”的角度来观看人间万事万物，这样就很好。好是好，只是一根凡丝未断，这就是他负咎的最深──他以为台湾曾经是他的。
如果他已经理解了，政权是人民的，那么土地是谁的，还用得着他来“杞人忧地”吗？
（八）
国民党用自己施暴的切身经验学来的功课，还有一个党，怕也会步步紧随。
但是在目前，在它正好介于“已失”和“完全丧失”的微妙阶段，它还以为它自己是“得家”，是“执者”，还没有得到中国国民党那样的清醒意识。它刚刚还在取笑国民党：谁让你那么傻，以为民主是件好事，我们共产党不就是钻了你的民主的空子才推翻了你，从你的手中夺取了政权吗？你到了台湾还不吸取教训。你看我们现在，对谁也不给一点空子，完全的专制，没有一点言论自由，没有一点思想自由，没有一点信仰自由，只有百分之百的专制──用肉体消灭来凝聚人心，才是真正的专制，才能建全专制，保护专制，永恒专制。
这会儿，可能它还以为连战先生是来登门求教专制经验呢。
原本就是因为战争暴力导致的分裂，现在它还希望以进一步的暴力连战来“弥合”。我以为这是对台湾人民的小看。我就不去作军事方面的沙盘推演，或者进一步预测谁会和谁打起来，谁会胜出，谁会败北，但我有历史的借鉴：
国民党没能奴役得了的台湾，换了共产党就可以吗？换了共产党的连战就可以吗？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