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僚不倒,中国没好!” “政治不改革,民主没希望!” “人民万岁!民主万岁!”
游行队伍越来越近,我迎着队伍跑过去,站在路边的围观人群中。近 看这些男女学生,不过20岁左右,青春的脸上溢着庄严神圣。
他们是觉醒的一代,我的亲生兄弟姐妹!
我以为自己的反共思想不会有太多的志同道合者,然而现在看到的游 行队伍,说明正义与真理决不会孤独,神州大地不缺少甘撒热血的炎 黄子孙!
一番联想,整得我热泪盈眶。
◆◇◆
从围观人群的议论中得知,这支队伍才从市区游行过来,要赶到江边 防洪纪念塔下同其他几支队伍汇合。围观的人们为学生们鼓掌,但没 有人跟随呼喊口号,更没有人参加到学生队伍中。
一辆公共汽车驶过来,有位留小胡子的男青年从车窗挥出手,大呼: “大学生万岁!”
学生回应“人民万岁!”
我跟随在队伍旁边,随着人群向前涌动。我真想加入到队伍中去,但 看到队伍两侧维持秩序的警察,打消了这个念头。
游行队伍过了霁虹桥,到了中央大街商业区。学生们一路走一路喊, 看样子已经很疲劳了。中央大街是繁华闹市,围观的人很多。
1个骑三轮车拉着满车面包的师傅来到人群中,离我不远。2个大学生 走出队伍,走到三轮车前,拿出钱要买面包。卖面包的惊恐地指着警 察,示意他不敢卖面包给游行的学生。
1位学生说:“卖给我们一点吧。我们从早晨7点出来,到现在什么也 没吃呢。”
蹬三轮轻轻摇头不语,推上车要走。我走上去,捉住三轮车:“师 傅,我买面包你能卖吗?”
他说:“你真买吗?你买我卖给你。”
我掏出20块钱给他。他往我怀中放面包,整整50个。
我走近游行队伍,一个个给学生们分发。学生们从我面前经过,一个 个取走面包,再把面包分成小块传给其他同学。拿走最后1个面包的 是个男学生,长着一张娃娃脸。他举起面包高喊:“人民万岁!”可 能因为他喊得细声细气没有力,没人响应他。
行了,有他1个人这么一喊,我心足矣。
有个手持对讲机的中年警察一直在观察我的举动,他表情温和,没有 敌意。
◆◇◆
游行队伍到了江边防洪纪念塔广场,已经有成群的学生集合在那里。 到达广场的学生们分区坐在地上,井然有序。广场四周停着许多辆大 客车,听说是各校派来接学生们返校的。
一位戴眼镜的高个男同学站在一圈学生中间,大声讲着什么,同学们 对他的讲话不时报以掌声。
我觉得光送面包意犹未尽,想到提包里的那本《中外文学名著大辞 典》,觉得这回应该送出去了。我拿出书,用圆珠笔写赠言(原来给 王嫱的赠言已经撕掉)。
我走进学生圈子,把书递给那位演讲的男同学,大声说:“不成敬 意!”
我听到身后有学生哄笑。
男同学接过书,高声念我的赠言:“同学们:在你们的身上,寄托着 祖国的未来和希望!”
学生们热烈鼓掌。
男同学跟我握手:“我叫张小光,是建工学院的。谢谢你的支持!”
本来想说点什么,一激动什么也想不起来了。我向学生们挥手致意, 转身退了出来。
我原以为他们要搞大型集会,可学生们稍事休息,纷纷上了大客车。
坐满学生的大客车陆续开走了。
◆◇◆
回家休息了两天,得知北京的学生已经在天安门广场绝食,民运有搞 大发的趋势,我又来到师范专科学校。
敲开魏正义的宿舍门,见屋里有几个学生。
正义兴奋的迎上来,对同学们说:“我们的民主政治顾问来了。”
我逐一和大家打招呼。其中有上次见过的那位浓眉大眼的同学,姓 宋。一个虎头虎脑的小伙子给我的印象挺深,正义介绍说他叫胡云 鹏,本县农机局局长的儿子,在当地算高干子弟,太子党的干活。
大家在床铺上落座。
胡云鹏掏出一盒云烟,抽出一只递给我:“老灯老师,抽烟吗?”
我摆手:“戒了,谢谢。”
他把烟放在自己嘴里,点上火抽起来,也没让别人。
正义说:“这些天我们师专炸营了。昨天早晨我们1千多同学集体去 哈尔滨了,学校阻拦也没拦住。我们坐火车去的,也没买票。下了火 车,我们先到的黑龙江大学,和黑大的同学一起游行,声援北京的学 生。我们游行了一天,一点儿没觉得累。”
胡云鹏说:“我拍了不少照片,今天送去洗了。”
小宋说:“我们正商量成立学生自治会,公开亮出旗号,象哈尔滨各 大学那样。”
我指示说:“可以积极活动,但不要急于公开成立组织。咱县城跟哈 尔滨的情况不一样。哈市大学多,容易成气候,相互有照应。这里就 师专一所高校,孤立无援,所以我们的活动要讲究策略。”
正义连连点头。
我鼓动说:“现在全国的民主运动形势,发展得很快,用一句文词儿 形容就是如火如茶呀(故意把荼说成茶,他们笑)。北京就不必说 了,上海天津西安等大都市都闹起来了。咱们东北闭塞落后,历次民 主运动都很难波及。但这次民运,东北地区也行动起来了,你们去哈 尔滨已经看到了。我在吉林老家的同学打电话告诉我说,长春早就动 了。这说明,这次民运来势猛,势头大,程度深,8成能成事儿。这 场运动是我们民族历史上的一个大事件,有可能扭转历史发展方向 的。做为时代先锋,我们生逢其时,亲自参与历史,创造历史,真乃 四生有幸也。”
他们都笑了。
胡云鹏说:“文化大革命我没赶上,我就觉得亏得慌。”
正义说:“同学们热情非常高,有个同学已经去北京了,学校说要开 除他呢。”
我说:“我非常不赞成去北京。北京是全国的政治文化中心,那里有 很多民运人士,大学生也多,可能比我们县城的总人口还多。北京市 民的素质好,政治参与性强。我听收音机,北京的市民已经发动起来 了,上百万的市民上街游行声援绝食学生。北京的民运力量足够了, 甚至都过剩了,而外地的民运力量却很薄弱,尤其咱们东北。如果大 家再都涌到北京去,其他地方的民运却没人搞,民主事业怎么能取得 全国的胜利呢?所以我觉得我们要立足本地,争取把本地的民运搞起 来。各地的民运都搞起来了,才是对北京民运的最大支持。哈尔滨可 以去,多与各高校的自治组织联系,沟通信息交流经验,协调步骤。 但我提醒你们,不要忘了我们所在的县城。民主运动首都要搞,省会 要搞,小城镇也要搞,甚至农村都应该搞。如果不仅是大中城市,连 各个县城都行动起来了,那是何等的民运规模?何愁民主不成啊?”
正义赞同道:“是这样。我们得马上准备在县城示威游行。”
我说:“你们要进一步的做同学们的工作,跟大家讲民运的形势,讲 胜利的前景,讲民主的道理(我比老江提前发明的三讲)。要把同学 们都发动起来,团结起来,准备大的举动。”
◆◇◆
小宋说:“我们做同学的思想工作时,理论上讲不好。到底什么是民 主,为什么要民主,现在社会怎么缺少民主,我们说的不十分清 楚。”
胡云鹏也说:“是啊。我们就知道声援北京绝食学生,反对腐败。”
正义笑着说:“请顾问先生给我们上一课。”
看来得卖弄卖弄了,半瓶子水也得淌。
我运了运底气,侃侃而谈:“什么是民主?简单地讲,就是人民当家 做主,老百姓说了算。往深刻了说,民主是一套公平的社会游戏规 则,是一种人权有保障的政治体制。在社会生活中,无论是国家、单 位、家庭都是有事大伙商量,按照多数人的意见做出决定,然后大家 全心全力地执行。民主体现在政治上,主要是人民有直接选举权,有 自由地发言意见的权利。民主是人类文明的重要成果,是世界上大多 数国家人民的明智选择。既然民主这么美好,我们为什么不去追求它 呢?”
他们一个个洗耳恭听。
“当今中国社会现实是什么样的呢?”我说,“咱们的什么人大,政 协,什么社会主义民主,都是骗人的东西,连中学生都看透了。共产 党的专制,比封建社会的历朝历代都厉害。你闭上眼睛一想,现在跟 清朝、跟明朝有什么区别?县长不过是原来的知县,地委书记就是原 来的知府,军委主席就是原来的皇上。这些官僚仍然层层对上负责, 而不对老百姓负责。因为他们的官职是上级任命的,而不是老百姓选 举的。这些人对上卑躬屈膝,对下横行霸道。老百姓敢怒不敢言。共 产党根本不准你随便发表言论。现在的新闻媒体,是为当局服务的工 具,更别谈舆论监督的作用。官僚们有持无恐,残酷剥削压榨老百 姓,摧残人们的美好生活理想。没有监督的权力必然产生腐败,所以 现在腐败横生也不足为奇了。”
胡云鹏抢着说:“就是嘛!就说我爸吧,当个小破儿局长,天天有人 给他送礼,都是求他办事的。”
我说:“你老弟很坦率呀!”
他得意地晃者脑袋。
正义跟他开玩笑:“你抽的烟是不是别人给你爸送的?”
他红着脸争辩:“他的东西我从来不动。我抽烟我自己买。”
小宋不懈一顾地说:“你自己买烟的钱不也是你爸给的吗?”
胡云鹏不吱声了。
◆◇◆
我继续讲:“中国自‘5.4’运动以后,面临着4大任务,也是4大问 题。”
正义马上拿起本子钢笔要记录。
我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没那么严重,没必要记录。是哪4大任务 呢?一是抵御外敌,实现民族独立。二是扫除割据,实现国家统一。 三是结束专制,建立民主政治。四是消灭贫困,建立市场经济。从鸦 片战争时起,中国屡遭外敌欺侮,到日军入侵达到顶点。所以民族独 立是第一位的任务。辛亥革命后八方割据,中国四分五裂,军阀混 战,实现国家统一的任务也非常迫切。这两项任务先由国民党承担, 再由共产党得到完成。49年中共的新中国成立后,应该再完成后两 项,即建立民主政治和市场经济。然而共产党却反其道而行之,大搞 专制独裁,实行计划经济,使得国困民穷。共产党建立的不是有什么 社会主义新社会,而是封建王朝的最后一次回光返照。”
正义边记录边点头。
我说:“4大任务中的后两项与共产党的利益相冲突,根本不能指望 由它来实现。政治民主化必然导致多元政治力量的竞争,在这样的竞 争中共产党肯定失败,因为共产党坏事作绝民心丧尽了。经济市场化 就是社会物质财富的民有化,真正由全体人民分享经济资源。但这会 动摇共产党赖以掌权的物质基础,是它们绝不愿做的。所以这两大任 务的完成要靠我们这代人,靠人民群众的力量。”
正义停下笔问:“那么我们向共产党要民主,它会给吗?”
我说:“你这个问题提的好。向共产党要民主,等于与虎谋皮,它不 会轻易施舍的。民主从来不是要来的,是争来的,是流血牺牲换来 的。我们现在的斗争包括游行示威等等,目的不光向当局提要求和显 示力量,还要向人民群众做民主宣传,对民众进行民主教育,号召民 众起来一起斗争。人民的力量是伟大的。如果亿万人民行动起来,那 是可以改变一切的。”
胡云鹏拍着巴掌:“讲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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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义想了想说:“共产党建国后是净干坏事儿了。可它抗日战争时期 把日本鬼子打跑了,还是有功劳的。”
我笑了:“你有这种想法不怪你,这是共产党愚民教育的结果。首先 说抗日战争的爆发,恰恰有中共扰乱当时的国防,客观上引狼入室的 因素。20年代末,30年代初,中共四处暴动造反,国民党政府穷于应 付,日本鬼子才乘虚而入。抗战期间,国民党在正面战场浴血抗战, 中共却乘机扩充实力,占据地盘。中共有个唯一值得一提的百团大 战,可彭德怀却为此屡受中央批评,说他不该打这场战斗。前几天我 在图书馆看一本杂志叫《读书》。其中有篇文章揭露了一段史实:共 产国际的领导人季米特洛夫曾写信给中共中央,批评中共迫害王明、 周恩来,还批评中共抗日严重不力。这说明中共消极抗日,连当时的 共产国际都看不下去了。抗战后,中共在苏联的帮助下夺取胜利果 实,在抗战中被大大消弱的国民党不是对手,中共才夺取的江山。”
胡云鹏给我倒了一茶缸热水:“灯老师口渴了吧?喝点水。”
我说得口干舌燥,接过水喝了一口,好烫。
正义问:“灯哥以为这场运动的前景怎么样?”
我说:“我非常乐观。没想到这场运动来得这么快,来得这么猛,响 应范围这么广。也没想到同学们的参与热情这么高。这场运动持久开 展下去,必会有结果。我经常听外台的广播,了解形势的变化。我觉 得前景特别光明。”
他们相互对望,颇受鼓舞的样子。
“时间不早了,我走了,以后我不来你们这里了。有事你们去我家找 我。”我开玩笑说:“地下工作要秘密,你们去时要对暗号。看见我 家门前摆了个大笤帚,就是有危险,就别进去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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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永远的铭记
5月19日晚,我坐在家里看电视。
近几天我经常在家看电视或在图书馆看报纸。受高涨的爱国民主运动 影响,官方媒体也大幅度的显示公开性。北京的形势发展基本上可从 公开报道上获知大概情况。
5月15日的《光明日报》刊登了严家其等人的呼吁书,要求政府答应 学生们的条件。17日的《光明日报》刊登10位大学校长的公开信,呼 吁政府与绝食学生对话。《人民日报》有篇冰心老太太的文章,篇名 为《此谓民之父母,可以保我子孙》,希望政府保护学生。
电视做为快捷的现代化传媒,在时事报道方面更胜一筹。每天有“重 要新闻”随时播出,场面逼真直观。每每看到绝食学生的画面,我都 忍不住热泪涌流。而每次我流泪的时候,妻子都凑上来拍我的脑袋: “宝贝儿,又哭了?别哭,一会儿给你买糖吃!”
若不是看在绝食学生的面子上,早骂她个狗血喷头。
随着北京学生绝食时间达到极限,我预感到形势将会有转折性的变 化,或好或坏。然而想到外台报道的政府已向北京调动军队,邓小平 扬言:“不惜流血”,“杀它20万,稳定20年”,我的心揪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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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的电视新闻又是“重要新闻”,画面上出现了中共当局召开“党 政军干部大会”。李鹏在会上做报告,声嘶力竭的念着错别字宣布在 北京戒严。
专制的屠刀再次举了起来!
我站起来在屋中走动。不能屈服,要坚持斗争。县城的游行要马上举 行。如果可能的话,就把铁路线切断,给共产党制造更大的麻烦。
不能光让共产党垄断信息的传播,要马上分发传单,散发消息,动员 群众。游行示威以师专学生为主,尽可能动员部分高中学生参加(听 说县一中的学生也有人去哈尔滨游行)。
传单我可以起草,但怎么印刷呢?──哦,有个文友,城南郊区的 “富农”范德宽,有一台旧式的机械打字机,一台油印机。德宽是种 菜的,爱好小说写作,为人古道热肠。起草好传单,找他帮忙打印, 他不会拒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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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正在写传单,有人敲门。我打开门,来人竟是正义和胡云鹏。我把 他们让进屋,关好门。妻子从里屋出来,我向她介绍这两位是师专的 学生。两位很有礼貌地向她问好。
妻子应了一声,满脸不高兴地回了里屋。她明白我们要干什么事。
我请他们落座,问他俩:“北京要戒严你们知道么?”
正义说:“刚看完电视。同学们全炸营了,都说政府太反动,太没有 人性了。发誓要干到底。大伙十分义愤,讨论马上要在咱们县城示威 游行。我们俩赶忙找到你这儿,想听听灯哥的意见。”
正义真挚热切的表情,让我心里十分感动。
胡云鹏说:“我们明天就游行,怎么样?”
我说:“游行肯定要游,但不一定在明天。起码要做些准备。比如说 能发动多少人,印多少传单,游行的路线,呼喊的口号等等。我建议 先等两天,内部分一下工充分准备。我可以给你们准备传单。我还想 去一下一中,争取把高中学生发动起来,与师专联合行动。这样声势 会更大,效果也更好。”
正义说:“拖时间长了也不好。”
我说:“准备1周,大约26、7号游行。你们看怎么样?”
胡云鹏说:“1周时间够了。”
正义说:“定个准日子,就是26号吧!”
我们都同意。
◆◇◆
转眼间到了5月23日。
几天来我这里的准备工作好坏参半。好的方面是骑车去南郊找范德 宽,他满口答应帮忙。他不但要帮助打印,还自费提供纸张。他只有 一条要求:打字时可以在他家打,因为他老婆从来不看他打字;但印 刷时必须来我家。因为他老婆有看成品的习惯,不能让她看见传单。
我让他带油印机来我家印。
坏的方面是发动一中学生失败。我去了一中两次,一没熟人二来学校 管的紧,根本没有接触学生的机会。在一中的男厕所里倒是碰到几个 学生,装着撒尿同他们搭话,也没有产生任何效果。
近几天的地下活动被妻子看在眼里,她跟我呕气,说:“你尽瞎他吗 的整,最后非整到大狱里去不可。”
她见我还是无动于衷,无奈喊道:“要不把宝宝送回吉林她奶奶家, 我和你并肩战斗,最后咱们来个刑场上的婚礼(一部电影名)!”
我哈哈大笑。
她虽然不学无术,在忧国忧民方面与我没有共同语言,但她的聪明和 幽默还是很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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综合各种消息来推断,当局在北京已戒严没有成功。广大民众的激烈 反抗,使军队望而却步。斗争出现了波折,但势头并未减弱。听外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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