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胡耀邦诞生九十周年的今天,全中国和全世界的中国人都在纪念他、怀念他。在中国共产党已故的领导人中，只有胡耀邦和赵紫阳两个人能得到这样的光荣。毛泽东、林彪、邓小平，他们对中国虽然有巨大影响。但他们都做了严重损害中国和中国人民的大坏事。胡耀邦、赵紫阳作为共产党的总书记和赵紫阳作为总理，他们为中国和中国人民做了大好事，中国的政治就是这么不公平，他们做了大好事，他们在世时都不能得到肯定，他们含冤而死。

我没有在近处见过耀邦，只是在1978年1月至3月在京西宾馆参加“理论务虚会”时在会场听过他讲话。胡耀邦要大家解放思想，冲破一切禁区，打碎一切精神枷锁，他称陈伯达、康生、张春桥、姚文远这些人物为“理论棍子”、“理论恶霸”。我在1978年底经常去西单民主墙看大字报，我感到胡耀邦的讲话从根本来讲同民主墙是同样一个声音。听了胡耀邦讲话，我感到他是要在中国从思想文化界开始推行一场“非毛化运动”。胡耀邦说，那些“理论棍子”“利用特权毫无根据地把人民欢迎的作品扣上‘反党文章’、‘反党小说’、‘黑画’、‘黑剧’的帽子”，胡耀邦说必须肃清这种“摧残文化、钳制思想的恶霸作风”。在今天看来，可以说上世纪八十年代中国的自由化潮流，与邓小平提出“改革开放”和胡耀邦在理论务虚会上的讲话是分不开的。

胡耀邦去世前几天，我见到胡德平，他说他会安排一个时间让我见见耀邦，和他谈谈。没有想到1989年4月15日，胡耀邦去世了。我非常悲痛。在胡德平的安排下，我和我妻子高皋参加了在人民大会堂举行的胡耀邦追悼会。

胡耀邦的一个历史功绩，是为人民伸张正义、平凡冤假错案。长春电影制片厂的一位导演徐迅行，1979和1980年曾几次找过我，她讲述了她遭受的种种冤屈和不公平对待，她希望找胡耀邦申冤，问我有没有办法，我建议她自己到灯市西口那一带一个胡同里去找胡耀邦家，我不知道胡耀邦家的门牌号，只知道大概方位。当徐迅行第二次来我家时，她说已见了胡耀邦，她说胡耀邦怎样随和、怎样亲切地与她说话，不久她的冤案得到了平反。后来徐迅行告诉我，她还多次见过耀邦。这件事使我深知耀邦的亲民作风和平等待人的精神。

1986年，高皋和我合写的《“文化大革命”十年史》出版了。潭力夫写了一封信给胡耀邦，说这本书有什么问题。当时我听说中宣部在审查这本书，有人认为不能出版。胡耀邦批示说，让我、高皋与潭力夫谈一谈。时隔二十年，信和批示的内容我也记不清了。《“文化大革命”十年史》正是在耀邦的过问下，由当时的中宣部部长朱厚泽，同意“内部发行”。由于“内部发行”，反而引起大家关注，第一次印刷就五十万册，总共发行了一百多万册。

胡耀邦是心里充满光明的人，他有什么想法说什么。二十年前，胡耀邦在北京会见陆铿时，胡耀邦根本没有想到谈“邓小平退休”的事，陆铿主动提出“为什么不乘邓小平健康的时候，就干脆把军委的工作让你接过来，由你做军委主席，不是更好吗”这样的话题，陆铿又说，“你们看胡耀邦做了军委主席了，邓大人又健在，他也仍在上面做正确决策，即使万一发生了他提前去见马克思，政局仍然是非常稳定的。为什么一定要到他去见马克思的一天，你阁下才来做呢？”胡耀邦回答说：“我们倒没有想到这个问题，我们想的是小平同志健康”。胡耀邦还说，他与赵紫阳的工作比较忙，但“军队的事情不多，又不打仗，边境上有点事，也不十分严重，不管是南是北，都比较平静，但照顾到军内历来的论资排辈习惯，就让他（指邓小平）兼任了，既好办事，又不花很大精力，又使我们这些人可以忙于当务之急。”正是这一谈话，1985年在美国公开由中英文发表后，又传回北京，邓小平开始对胡耀邦有了看法。胡耀邦犯的忌是，一是没有明确反对陆铿的说法，还说陆铿说“我不是要干涉你们内政”的话不会有误会，二是说邓小平军委主席是因为军队事不多，是由胡耀邦安排的，而不是邓小平安排胡锦涛当总书记。

陆铿访问胡耀邦后，当年出版了厚厚一本书，附上各方面反应。我对陆铿开玩笑说，你在中国时叫“陆铿”，被劳改了几十年，你到了国外，出了那本访问记，声名大振，不叫“陆铿”，而叫“铿陆”。

1986年9月后，我到鲍彤那里的“中央政治改革办公室”工作。1986年11月11日，耀邦召集胡启立、鲍彤、于光远、吴象、温家宝、袁木几个人谈十三大报告起草问题。耀邦在谈“废除终身制”问题时说：“特别要把小平同志、陈云同志带头退下来的意义讲够，一、二百字讲不清楚，不然，《深圳青年报》说，功劳是他的。”正是在这时候，在有一次“政治改革研讨小组”和“政改办”研究人员正式开会前，当时赵紫阳还没有来，彭冲当着大家的面兴高采烈地大谈《深圳青年报》如何要求邓小平退休一事。薄一波听后突然脸一沉，对坐在他边上的胡启立不礼貌地嚷道，你们要我们老的快点死吧，胡启立立即说：“我们都希望老一辈革命家健康长寿！”我印象中当时胡启立还站了起来。这时赵紫阳才进了会议室。薄一波要求立即追查并处理《深圳青年报》一事。赵紫阳让周杰去过问一下，会后我特地找了周杰，希望他手下留情，不要把事情弄大。想不到86年11月11日胡耀邦的这次谈话，实际上是他被薄一波、邓小平弄下台去的重要原因。

在胡耀邦诞生九十周年的今天，我们怀念他、纪念他，他正直无私、充满正义感，对人民的苦难充满同情心，他光明磊落，敢说敢为，胡耀邦是中国杰出的、优秀的领导人。

（前中国社会科学院政治学研究所所长）

2005年11月17日于纽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