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中罪大恶极者,固属可杀,但是否真有这么多该斗、管、杀的呢?从1979年平反情况来看,就证明不少错搞了。这里且举数例: 大革命时的中共湖南区委委员、中共中央监察委员会后补委员萧石月烈士遗孀,哭夫将双眼哭瞎。又常宁农运领导人之一的萧礼樽烈士遗孀,家破人亡、断子绝后。两位守节半生,土改后,被生活无着,各自改嫁贫农老头以了残身。思之心寒。 地主分子或者出身地主家庭的国民党时的文武官员,除了外逃者几乎都被镇压。 解放前回乡的民国县长唐伯钧,起义时的迎解联主席,土改时被杀。 周本仁,1949年由云南地方法院院长任内绕道至香港,动员在中国航空公司的两个儿子参加“两航起义”。随子回大陆返乡后,竟被枪杀了。 回乡的民国团长48岁的欧阳耆,1949年8月才当两个多月县长,同情起义,整理档案,清理钱粮,整齐衣冠,出城迎接中共南下干部。办了移交后即被关押,1951年被镇压。临死时双滕跪倒在公安局长前哭诉说:我是真心诚意地相信共产党的政策,投降不杀的呀! 像以上起义投诚的在乡文武官员,也几乎都被镇压了。 年过花甲,身高体大的名老教师廖安世,土改时被民兵毒打后悬挂屋梁掉下地来活活惨死。县立初级中学、简师校长、教师都是大学本科毕业生,在乡的只剩下两位,到反右时仍难逃一劫。以至后来长期师资缺乏,中学生教中学,小学生教小学,文盲或半文盲任校长、教育局长和管教育的县长。今日教育质量之差,非三代不能赶上,百年树人啦! 一位烈属、开明士绅、66岁的名老中医,从1949年常宁第一次各界代表会上的第一位代表,也是终身人大代表,1951年还任常宁公产管理委员会副主任。但是为了打退地主阶级在民众中的威望,还是坐了十几天牢房,再押回乡里接受斗争。拉来两农民硬给他打了两个耳光才罢!以后以中医为业,独享挂名代表。“文化大革命”一来,高龄80,虽然没挨批斗,但只月发10块钱,说不清是退休金还是生活费。这位唯一一位统战人士,终因夫妇生活无着,在饥饿贫病交加中惨离人间。 地主家庭出身的知识分子地下党员:土改时被迫挨了整,虽然也算过了关,但是拖了这个地主出身的阴影,在土改后的接连不断的整党、审干、肃反、反右、反右倾、文革等各种运动中,总是拿他们开头刀。搞得九死一生。待到改革开放才来平反,有的死了,有的头顶飞霜。黄金青春成了浪里白条。如大革命时的老红军白区工作者,到建国后,幸存萧韶、曹亮、崔农山三位,在肃反运动中遭到党内残酷斗争、无情打击,九死一生,直到共产党十一届三中全会后才得以纠正。已经风烛残年。追求真理之路,是多么荆棘丛生、艰难险恶!萧韶留有诗曰: 煮豆燃箕千古恨 窦娥无辜奈何天 碧玉蒙尘十年劫 艳阳再照两鬓斑 崔农山留有诗句曰: 有字饥难煮麦饭 无钱鬼亦愁荒山 天旋地转今犹昔 虎食狼餐世代传 一些毕生追求理想者,从少年到老年还在不断地探索,也留给后人继续探索。 地主出身的地下党员,原来所凭反蒋独裁的革命法宝——争民主、争自由,岂知一夜之间就都变成革命的对立面,建国前,对知识分子政策还是“教育、团结、改造”六字方针,建国后,一下子就只剩下“改造”两个字了。 至于一般地主,按土改法三年就可根据表现摘掉地主帽子,但是到期根本上没有几个摘帽的。逢年过节,必先整顿,民兵监督,初一十五,就要到大队或公社汇报思想、听训话。社会上一有什么风吹草动,就抓住这些四类分子作首选活把子,用大批判开路,除批、斗、吊,关、管、杀外,有的还要地主子女也参加四类分子听训话,让他们小小心灵受到沉痛的创伤。地主子女到处受到岐视。被剥夺了他们的教育权,招工权。找对象也多在地富家庭内部通婚。很难与中贫农结合。还有单身终生者。如果不是改革开放,再长此下去,将与印度一样,社会上将出现一个贱民种族。 地主和他们的子女不仅土改一时,而且以后长期受害。每遇各种运动,总是胆战心惊。人命危贱,朝不保夕。所受岐视,难以形容。只要是地主,在四类分子里也还要低一级。对不是地主的富农、反革命和坏分子犹能允许入社,地主则不行。在蹲监狱时,看狱员问到你是地主出身的任何人,都要严管一层 凡是地主家庭出身的干部,即使过了土地改革关,以后几十年连续不断的政治运动, 改造就没个完。入党入团比登天还难,入进去了,还得看别人眼色,不敢乱说乱动。 1957年反右派:全县共批判斗争1732人,其中被判刑166人,拘留147人,1982年后全部平反。全县共划出“右派分子”317名,其中干部59名,医生5名,工人2名,右派分子中定为反革命分子的105名,(其中判刑33名),余皆遣送回原籍或集中劳动改造。至1979年才全部改正。从数字里虽然没分清是什么出身,但是可以肯定大多数是地主出身的。 1959年9月21日反右倾,82人受到重点批判斗争,其中13人被划为“右倾机会主义分子”,69人被定为有严重反党错误。开除党籍的3人。直至1978年全部平反。这里地主出身的就要少得多了。因为他们整的对象都是共产党员。 1966年开始文化大革命,9月以后,全县有80多名无辜者惨遭杀害。接着“三查一清”(查敌情、查社会关系、查海外关系、清理阶级队伍)运动。共清出“阶级敌人”745人,逮捕和拘留24人,批斗2568人,群众专政1233人,1970年开展“一打三反”(打击反革命破坏活动、反对贪污盗窃、反对投机倒把)运动,这里出身地富家庭的就是大多数了。即使没有发现问题的,运动完了,就来个下放乡村 定人的思想罪、文字罪,1968-1971年共发生所谓“反革命案件”313起,拘留、逮捕、戴帽219人,到1979-1986年全部平反。这里讲几个地主或其子女被惨杀的故事。 文化大革命“黑杀队”的几个故事。 一、我请求留下我那一半! 1968年秋,常宁县庙前公社武装部长和一批造反派,公然私立“人民最高法庭”,一次杀死了25人。这次的“杀人风”,全县清理共杀了地、富及子女82人。杀人方式,就是用的锄头、鸟铣、大刀、棍棒、活埋等原始用具、原始野蛮方法搞掉的。一个青年贫农也吓得手脚颤抖,双膝跪在大队书记面前,又是请罪,又是求挠: “书记,我该死!我该死!讨了个地主女儿做老婆,立场不稳,背叛了本阶级。我老婆是地主子女,理当该杀,但是我请求留下我那一半!”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书记莫明其妙地反问。 “她肚子里的胎儿有我贫农一半的血脉了。” “这个?不好处理,没有最高指示,下次再说吧!” 不久,“杀人风”制止了,这个地主子女的命总算留下来了。 二、留下我打石灰也好 1968年秋的一天,庙前公社非法杀25人那天,被杀者中有个李明番者,常宁解放之初,他还在念大学,土地改革时,上有父兄,地主分子当然戴不到他的头上。但是他再也出去不了,只得在家里种地。 从此庙前乡政府、供销社直到人民公社、生产队里的一任大小传信事件就是他包下来了。庙前地区都是山区,走一遍就是几十里,无论严寒酷暑,深更半夜,总是随喊随动,完全义务制,十余年如一日,没有价钱讲。特别是生产队的重活、难活、脏活,总是离不开他。例如水田打石灰,其它队里都是轮流打的。它这队有了他,年年岁岁都是由他包打了。每打一届百多亩田的石灰,身上皮肤几乎没有一点好地方了。全队人们也都说他老实苦干,深得好评。可是这次“杀人风”一来,他还是逃不出这个厄运,凑到这个数里来了。 他问那刽子手头头:“我犯了什么错误?” “没有呀!” “那为什么要杀我?留下我帮你们打石灰也好嘛!” “因为你家里从前有过很多田地呀!”李明番再也没得说的了。 三、用藁荐卷起给狗吃了 特别革文化命的十年,中、小学教师遭到一场大劫难,毛泽东一贯要求做驯服工具的人,突然号召学生们大大的“造反有理”,看起来似乎矛盾,实际还是驯服,只是更加明显地要大家接受一个人的驯服而已。红卫兵纷纷争着表现能忠于毛主席,便大打出手,如县一中的红卫兵头头不但把学校的藏书全部作“四旧”烧毁了,而且把教师搞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最为残酷的是红卫兵把教师陈炽强毒打得体无完肤,烧光了他的衣服,用小刀刺他的脑袋,玩得不亦乐乎了,最后头头用体育用的小口径步枪连射两枪,立刻断气。唐国新老师从写毛主席语录架上跌下来,腰腿折断,还在挨批斗,被逼得横路闯车自杀未遂,仍逃避不了斗争,只得悬梁自尽。但还有一传说是被暗杀的,成了不解之谜。最后叫两个“黑帮分子”教师,用藁荐卷起丢到山沟里给狗吃了。 1978年,贯彻中共中央《关于地主、富农分子摘帽问题和地、富子女成份问题的决定》全县562名地、富、反、坏分子才全部摘帽。但是还是过了几年,人们的成份表上从此消灭了地主。成了没有正式平反的平反呼! 上帝赐我拳脚,本为手足联情,共创人类幸福,谁在拆我黎民? 注释: 1 章有义∶“本世纪二三十年代我国地权分配的再估计”,《中国社会经济史研究》 (厦门),1988∶2;郭德宏∶“旧中国土地占有状况及发展趋势”,《中国社会科学》,1989∶4。 2 《毛泽东选集》,页17-19。 3 毛泽东在“八七”会议之上和会后在湖南的讲话,见赵效民,页120。 4 1927年9月2日中共中央给河南省委的复信,赵效民,页122-123。 5 1927年11月中共中央临时政治局扩大会议,赵效民,页125-126。在这样的会议上,大多都有国际的“代表”参加。 6 关于井冈山、琼崖乐会、湖南醴陵,以及稍后(1928)平江、浏阳等地的情况,见赵效民,页129、135-137。 7 关于策略问题,中共中央给南方局并转广东省委的信中说∶对于社会各阶级的态度“要以不妨碍革命的发展及工农的利益为原则,不可事先作法以自限”;又见给湖南省委的信(1927年8月23日)和给安徽临委的信(1927年8月25日)。见中共中央党史研究室(佟英明)编∶《土地革命纪事(1927-1937)》,求实出版社,1982,北京,页51-56。 8 《土地革命纪事》,页48-49。 9 《土地革命纪事》,页85-86。 10 赵效民,页130、135;关于“烧杀政策”,还可参见李锐:《李锐反“左”文集》,中央编译出版社,1998,页358。 11 罗浮∶“中国第一个苏维埃”(1927年11月25日),《史料选编》,页181。 12 赵效民,1983,页88。 13 中共广东省委致海陆丰县委函(1927年11月),《史料选编》,页202。 14 《土地革命纪事》,页78。 15 赵效民,页180。 16 见1931年9月1日中共中央的指示信,及1934年6月25日张闻天的文章,《土地革命纪事》,页247;《史料选编》,页803。 17 1931年2月中华苏维埃土地法草案,赵效民,页179。 18 赵效民,页185;而在一些苏区(如闽西等),已经把地主、富农“斩杀干净”,见曾繁正主编《红色风波中的交锋与较量》(红旗出版社,1998),页27;《土地革命纪事》页263,谈及打击到中农以下阶层。 19 赵效民,页180、184、186。 20 赵效民,页183、187;《土地革命纪事》,页33、351;《史料选编》,页648。 21 毛泽东∶“查田运动的初步总结”,《土地革命纪事》,页321。 22 赵效民,页187。 23 《土地革命纪事》,页273、310。 24 《史料选编》,页744、767-768、648。 25 昔阳安坪调查。 26 某老干部的回忆,1991年1月;打击开明士绅见董志凯,页113、161。 27 杜润生的回忆,1991年4月,1992年12月,1993年1月。 28 杜润生的回忆,1991年4月,但新区土改“乱打乱杀基本是控制住了”。 29 珀金斯∶《中国农业的发展(1368-1968)》,中译本,上海译文出版社,1984,页130 30《伟大的十年》,人民出版社,北京,1959,页29。 其它未加注者皆选自《常宁县志》和笔者所著《天堂脚印》。 82岁萧一湘 2005/8/30 地址:湖南常宁市公园村250号 邮码:421500 电话:0734-7221817 电子信箱:cnxyx99@16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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