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月26日、27日,哥伦比亚大学黎安友等中国问题专家,从中国大陆,北美和欧洲邀请研究中国问题的学者,聚会美国新泽西,举行题为“全球化背景中的中国转型问题”研讨会。会上,具有不同专业领域、学派倾向和职业的专家,探讨如何解读郎咸平现象,人大搁置物权法草案,西山会议以及风起云涌的所谓群体事件及其之间关联,进而分析中国改革的问题、动力机制、前景与应有的选择。对于中国存在严重问题,专家高度共识;但对中国问题的动因,前景和解决途径,专家们则热烈讨论。以下是美国哥伦比亚大学政治系主任黎安友(Andrew Nathan)教授的发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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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介美国关于中国政治前景和对华政策几种看法
美国哥伦比亚大学政治系主任黎安友
我最近在写一个有关裴敏欣即将出版的新书的书评,总结了美国学界关于中国前景的几种典型看法。
一是Gordon Chang在他的有影响的书Coming Collapse of China(中国即将崩溃)中所表述的看法。按照这种观点,中国会在自身难以解决的问题中备受困扰后崩溃,共产党政权会垮台。Gordon Chang讨论的是加入WTO后的中国困境。类似他的结论还有其他的思路。这些看法被说成是“悲观论”。 二是Bruce Gilley在他的书China’s Democratic Future(中国民主的未来)中表述的观点,中国将在市场化和全球化中发育出一个强大的中产阶层,这个中产阶层要求和支持自由化和民主化;他不认为必须推翻共产党才能实现民主化,相反他认为在关键时刻共产党内会有民主派出现,他提到赵紫阳、曾庆红、温家宝和吴官正。按照他的预期,中国会发生某种危机,精英大规模表示不满,然后党内围绕如何解决危机而分裂,在新的舆论情势中所与党派都竞相摈弃威权政体,接受选举。类似Gilley但比他的观点简单的观点还有许多;他们被称为“乐观论”。
三是我在2003年表述的观点,现在共产党已经建立了一个有弹性或韧性的威权政体,可以控制问题对他们执政造成的威胁。这里要观察几个现象。首先,经济发展巩固了现有政权的稳定,也并没有迹象培育出一个可以作为民主化的动力的中产阶级。第二,中国共产党的宣传或者控制宣传还是很有效;在一些重大事件上,你可以发现中国人并不知道真相,其思考方式和结论虽然与官方宣传不完全一致但有利于官方的统治。第三,全民都在忙于自己个人的发展机会,找个人的谋生路子,一切都在向钱看;即使有不满意,也可以到别处发展。第四,中国的经济与外交都成功地控制了问题。第五,许多人很不满,但除给基层制造麻烦外,还有些途径表达不满,如信访、诉讼和控告,虽然不见得有效解决问题,但是提供了宣泄情绪的渠道。最后,这个政权镇压异议运动和声音还是成功的,他们有足够的技术设备和人去监视和控制及管理外国记者、民运、维权和底层反抗运动。对于这样的政体,我们无法预测其短期命运:崩溃或者转型都还没有定论。
我的理论无法解释一个现象:如果这个政体稳定,我不懂为什么要对陈光诚、赵岩、东洲民众、法轮功和宗教团体这样残酷地镇压。他们似乎应当有信心,因为这些反对他们的力量在高层并没有支持者,也就不会对于政权稳定性构成实质性的威胁。根据政治学界的观察,如果没有高层分裂,崩溃和转型都很难发生。中国当局没有道理在这些处理这些团体和个人时如此不理性和野蛮。
最近有个动向也许可以解释我的困惑,即中国政府担心“颜色革命”。在中国政府看来,这些内部麻烦与美国的“颜色革命”企图相结合,会构成实质性政治威胁。在美国确实有许多力量从事针对中国政府的活动,国家民主基金会和国务院对于大陆都有资助;民间也有大量资助;人权团体在舆论界活跃;法轮功和西藏流亡政府在美国都有基地;热比亚到美国就公开批评中国政府。这些都得到美国民间的支持和政府的容许。但是,多数美国人认为,这样的想法很可笑。美国是多元国家,什么力量都有;各种力量做什么也不受限制,但各种力量相互平衡,一种想法很难独自获得实现。我必须花很大气力,才能让这些美国人相信,中国当局的担心是认真的,而不只是借口。然而,即使是认真的,也不是成熟理性的行为;因为这样的错误判断而采取的残暴措施会导致极坏的国际影响和后果。
裴敏欣的新书与上述看法不同。他关注一些新的问题,或者执政的困境,例如国家能力弱、地方势力坐大等等。但他讨论的是现实困境,可以说是讨论一些暂时现象。从长远眼光看,这些困境对于政体稳定性导致什么后果,他并没有明确的定论,可能会倒退,可能民主化,也可能是新的分化。
最后,我要提一下James Mann的最新研究。他原是《洛杉矶时报》的记者。70年代写过北京纪行,后来写过一本从尼克松到布什的中美关系史,近年出版的一本书介绍布什的外交团队,是美国非小说类的最畅销书之一。他明年有本新书,是关于美国对华政策的,对于上述提到的几种观点有些评价和分析。他说,华盛顿对华政策有两派,一是认为北京政权肯定会因为自身问题而垮台,二是认为中国肯定会民主化。Mann认为,肯定民主化论和肯定崩溃论都是错的;不过是为美国对于中国的变化不要做任何事情提供借口;既然都认为不做什么,其实从操作的角度看,也就没有太大的分歧。Mann认为,这样的想法不对;因为你可能早晚要面对一个既不是民主化也没有崩溃的强大的北京政权。虽然Mann强烈地主张美国不应无所作为地等待,但他也没有说明美国该做什么。他只是在书的最后几页提出,美国应当讨论面对这样的中国现在和今后该怎么办。他说,甚至断绝关系也应当作为选择之一加以讨论,虽然他认为不应当也不可能真这样做。
总之,美国关于中国的主要看法还是从外部观察的角度讨论问题,而且远没有稳定和明晰的共识。
(多维特约记者劳伦特根据录音整理,未经本人审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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