欣闻这届人代会上,有三位农民工代表,心里有说不出的高兴。
这是因为,农民工队伍庞大,又处在社会的底层,他们与下岗工人一样,是标准的弱势群体。他们有许多合法权益曾被侵害,他们也有许多切身利益需要维护,过去主要是政府在代表他们,包括国家总理都亲自为他们讨要工钱,现在终于有了自己的代言人,可以自己为自己说话了,而且是在全国人代会这样的平台上,以全国人大代表的身份大声说话,这是何等的好啊!
因此,从人代会开幕,我就盼望着一赌他们的风采,听听他们那来自草根阶层的声音,看看他们会代表农民工兄弟姐妹向国人说些什么。换句话说,也就是想知道他们的人大代表怎么当。
终于有这样的机会了。三月六日,来自重庆的康厚明、广东的胡小燕和上海的朱雪芹三位农民工代表集体亮相,在众多媒体的狂热追捧下,也在社会公众的强烈关注下,他们终于亮相并开口说话了。
但实在让人没有想到的是,他们说的却不是人们原以为他们要说的,他们说的恐怕也不是他们自己本来想说的,但他们还是那样说了。
请听,当来自上海的朱雪芹被中外记者问及自己是否已经是上海市户口,是否希望转为上海市户口时,她回答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理想,但是全国农民工有两个亿这样一个庞大队伍的情况下,作为我们国家的话,会一步一步落实,但你需要给出时间。
老实说,如果不是人家明确告知接受采访的是农民工身份的人大代表,仅凭这样的答问,我绝对以为这是功夫老道而经验丰富的政府发言人在说话。难道不是吗?既然你承认解决城市户口是每个农民工的理想,为什么不敢理直气壮地表达自己的诉求,要求政府积极地解决这个问题,反而却要为政府担责开脱?人们不仅要问,一个农民工代表,怎么能这样说话?你们到底代表谁?
毫无疑问,我们的政府是人民政府,也勿庸置疑,人民政府是代表人民的。但这并不等于说,人民代表就要和政府用一个声音说话,就不应有自己的声音。因为我们国家的根本政治制度是人民代表大会制度。国家之所以要召开有各行各业和社会各界代表人物参加的人代会,其中重要目的之一,就是要最广泛地听取他们对政府工作的意见和要求;人大代表被他们的选民推举参加人代会,更负有代表他们的利益和愿望,替他们代言、为他们说话的政治责任。在这一点上,人民政府与人民代表是一致的,但这种一致并不表现为他们用一个鼻孔出气,更不表现为他们用一个腔调说话。还别说因为站的角度和所处位置不同,政府的政策取向有时也会偏离民众的需要,就是政府真正完全彻底地为民众说话办事,也还有个确实弄清民众到底有什么样的诉求,以及这种诉求重要和迫切到什么程度的问题,以便审时度势,酌情予以解决。但是,如果作为民众代言人的人大代表,不能真正代表民众的利益和如实反映民众的呼声,不是为自己所代表的利益群体说话,而是站在所谓的大局立埸上替政府说话,那国家要这样的代表有什么价值?民众选这样的代表又有什么意义?进一步说,如果各行各业、各个阶层的人大代表都换位变身成了政府官员,那国家还开什么人代会,反正政府是代表人民的,国家大事政府定不就行了吗?
因此,面对这三位不能代表农民工利益的农民工身份的人大代表,我不想知道他们的话是不是他们身后那数以亿万计的兄弟姐妹真正要说的话,我只想知道他们为什么以农民工身份当选人大代表却不为自己的同伴说话。
我想,这里的原因不外乎三个:一是他们本来就不是真正的农民工。应该说这种可能几乎不存在,否则他们的代表资格就无法通过。二是他们并非农民工所选,而是所在选区其他选民所选。但这似乎也不足以成为他们心甘情愿地背叛本阶层民众的理由;三是他们原本要为农民工说话,但由于某种原因,他们违心地说了本不想说也本不该说的话。根据中国特色的政治经验,这种情况的可能性最大。
事情的可怕之处就在这里。一个原本处于社会底层的农民工,当他成为人大代表出现在公众面前时,就如此这般地由草根变成了花瓶。如果这样的政治嬗变屡屡成为现实,作为弱势群体乃至普通百姓,既使人大代表全是平民身份,也很难指望他们为自己说话。
故此,让我在这里面对朱雪芹、胡小燕、康厚明弱弱地问一句:三个代表,你代表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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