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高兴
“你越怕鬼,就越容易闹鬼!”用这句俚语形容北京奥运前那些“父母官”们的心态和境遇,可谓恰如其分。某些父母官为了确保奥运的顺利召开,对那些他们认为“不放心的人”,一律不择手段地打压,传唤、抄家、囚禁……无所不用其极,视法律为儿戏。最近,浙江湖州市公安局南浔分局因为害怕70岁的老人范子良说真话,强行把老人的电脑也搬走了,老人为省钱通过快递向别人重新买了一台组装电脑,也被他们以“奥运安全”为名扣押了。真奇怪,这些人的心态怎么会不正常到如此地步?这说明,对于奥运期间能不能保持稳定的问题,他们是完全没有信心的,他们的心理之虚弱,简直到了风声鹤唳的地步。
这不禁令人想起希腊神话传说中那个俄狄浦斯的故事。忒拜国王拉伊俄斯和王后伊娥卡斯忒得到一个神谕,说他俩的儿子将来是要杀父娶母的,为了避免这个神谕的应验,国王和王后将自己亲生的儿子两个脚跟刺穿,并用绳子缚住,差牧羊人把他丢弃到荒僻的山峡中让其饿死或者喂狼,但牧羊人不忍心残害这可爱的孩子,把他交给了另一个牧羊人,另一个牧羊人又把孩子送给了波吕玻斯的国王,被波吕玻斯国王和王后当作亲生儿子抚养。而俄狄浦斯长大以后,同样得到了自己将来要杀父娶母的神谕,为了避免应验这个可怕的神谕,他离家出走,流浪到他的出生之地忒拜王国,在一个十字路口,竟不意杀死了与自己邂逅相遇的生身父王拉伊俄斯,随后又在忒拜城门外的悬崖下除掉了大量吃人的人面狮身美女怪兽斯芬克斯,被忒拜人民拥戴为国王并且娶了自己的生身母后伊娥卡斯忒为妻,从而应验了自己一直在努力避免应验的那个可怕神谕。
显然,杀父娶母这个神谕的应验,完全是由拉伊俄斯与俄狄浦斯父子俩的心理作用造成的,他俩的心理都过于虚弱,父子俩本来为了避免神谕应验所采取的行动,却恰恰促成了神谕的应验。这说明,在社会历史领域,人们对未来的心理预期会影响未来的变化。社会进程与自然进程不同,在自然领域,上天不会因为人们预言要地震就发生地震,也不会因为人们预言不会发生地震而不发生地震。社会进程渗透了人们的心理预期,人们的心理预期是推动社会变化的最直接的动力。从某种意义上说,人类社会的历史进程就是由那些具有普遍性的心理预期统治着,而这种心理预期的形成,则是千千万万个偶然因素共同作用的结果。波普尔在《历史决定论的贫困》一书中,把社会历史领域中这种预期影响被预期事物的现象称为“俄狄浦斯效应”。对于那些悲观的心理预期,我们中国人有句口头禅:“你怕鬼了,鬼就会找上门来”,两者有异曲同工之妙。
奥运前夕,无论在官场还是在民间,上上下下都产生了一些悲观的心理预期:奥运会到底会不会出事?维持了将近20年的稳定究竟还能不能继续下去?社会的变迁跟任何阿拉伯数字应该没有什么联系,和诸如“六月下雪”之类的反常自然现象也应该没有什么联系,但是,凑巧和汶川大地震等天灾纠葛在一起的某些阿拉伯数字,以及这个夏天北京、绍兴等地“六月下雪”等反常自然现象,却引起了一些具有普遍性的社会心理预期,这种心理预期是难免会对未来产生影响的。读过宏观经济学经典之作《就业、利息与货币通论》的人都知道,凯恩斯的有效需求理论,就是建立在“消费倾向”、“对资本资产未来收益之预期”以及对货币的“流动性偏好”这三个心理因素基础上的。从最直观的关系看,社会经济变化的推动者就是心理预期,其中典型的例子就是股票市场,如果股民们都预期三天以后股市会下跌,那么第三天大家就会纷纷抛售股票,从而导致股市真的下跌。
上述是经济领域发生俄狄浦斯效应的例子,社会政治领域也同样。在我国历史上,两千多年以来,每一次皇朝的更迭,几乎都伴随着“慧星袭月”、“母鸡司晨”、“青龙绕梁”之类的各种异象,这些异象引起了种种传言。陈胜吴广在起义前,一面把写有“陈胜王”三字的布帛放到鱼肚子里,另一面派人半夜到附近的神祠里假装狐狸叫:“大楚兴,陈胜王”,意在士兵中引起陈胜将要起义成王的心理预期。东汉黄巾起义时,巨鹿人张角的太平道教四处传播“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的谶语,暗示汉皇朝的崩溃已成定局。清末“长毛乱”前夕,洪秀全和冯云山他们也宣称“有田同耕,有饭同吃,有衣同穿,有钱同使”的“太平天国”即将降临中华大地。这些传言之所以能够起作用,恐怕不在传言本身,而在于能够使传言得以起作用的社会现实,是当时黑暗的社会现实在人们中间引起了一种普遍性的心理预期,这是俄狄浦斯效应起作用的真正原因。
看来,如今奥运前的某些父母官们是在走俄狄浦斯的老路。本来,奥运只是一次体育盛会,赞成的,反对的,都是正常的言论自由,尤其是不可能威胁你所需要的那种稳定,但由于那些父母官们把奥运政治化,一心想通过奥运为一党甚至一人之私捞好处,这就容不得反对意见了。本来,大批学生在地震中死于豆腐渣工程,学生家长们到废墟上祭奠,到政府门前讨要说法,到法院门前告状,这些不但合法,而且是人之常情,但因为怕影响奥运前的稳定,就变得敏感起来了,这些合情合理合法的行为似乎都成了威胁稳定的对台戏。本来,访民们遭遇不公而地方政府又不给解决才越级上访,拆迁户因私人的房产权遭非法侵害才起而维权,这些都是有关法律法规所赋予的权利,可是因为怕影响奥运前的稳定,也就顾不得法律法规而象“严打”那样加以大规模打压了。最近,为所欲为的当权者试图胁迫他们所不放心的律师离开北京,更有甚者,他们甚者公然实行民族歧视,把藏民和维吾尔人当作不稳定的因素,要求北京的一些饭店和旅馆清退打工的藏民和维吾尔人……退一步说,即使老百姓有违法行为,依法制裁就是了,只要把老百姓的行为限定在你自己所制定的法律范围内,哪还能把你的稳定怎么样?其实,说穿了,父母官们要维护的不是社会稳定,而是自己可以任意骑在老百姓头上拉矢拉尿的特权!
这种置法律于不顾,以高压求稳定的效果怎么样呢?6月底7月初以来,瓮安暴力事件、杨佳袭警事件、昆明公交车爆炸事件、新疆喀什镇袭警事件……“突发事件”接二连三,三天两头都有。事实说明,随着奥运迫近,中国的局势不是越来越稳定,而是越来越不稳定!这些为所欲为的当权者可能没有意识到,恰恰是他们的一系列以高压求稳定的行为,激化了那些潜藏的不稳定因素,正在导致他们所害怕的不稳定局面,这不是俄狄浦斯效应又是什么呢?不过,实事求是地说,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如今的情况,智者早有预料。早在2000年夏天,李慎之和许良英,这两位智慧老人就估计,中国十年之内必然发生转折,而且极有可能进入一个拉美化时期。(《许良英与李慎之通信集•2000年7月22日李慎之致许良英》)不容否定,目前的不稳定趋势,主要是邓小平特别是江泽民主政时期一系列欺压和盘剥弱势群体、加速两极分化的政策造成的。面对邓、江留下来的不稳定遗产,胡锦涛应该立足民主改革、化解矛盾、释放能量才对,但是,他却反其道而行之,企图用毛泽东的老办法来解决新问题。所以,胡锦涛对此当然脱不了干系。
说到底,怕鬼,是因为自己心中有鬼。所以,要避免奥运期间闹鬼,要避免奥运前、奥运中和奥运后的俄狄浦斯效应,唯一的办法就是去除当权者心中的鬼,不要再疑神疑鬼了,不要再把奥运当作实现一党私利的工具了,让心地光明磊落起来,以国民的福祉为重,乘奥运的东风,实行社会和解,有计划、有步骤地启动渐进式的政治改革,带领人民走出历史的卡夫丁峡谷!俄狄浦斯效应似乎意味着一种宿命,其实不然,波普尔的“俄狄浦斯效应”所否定的,恰恰是历史决定论的宿命思想。好在现在世界上有了宪政民主制度,实行宪政民主改革可以让中华走出几千年来的治乱循环。否则,奥运前和奥运后的俄狄浦斯效应将会不断继续下去,并且愈演愈烈,不稳定之鬼将会闹得越来越凶,坊间流传的种种不便启口的说法,或许真的会一言成谶!
──《观察》首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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