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云飞
有朋友来信问我,你每日一博,已经说得比较清楚了,为何还有那么多人误解和谩骂你?我说我并不介意,我只为自己写作的快乐。如果有人看了我的东西因此高兴,那么也不全是我的功劳,那是因为你看到了一种契合自己心意的快感;有人不高兴,甚至谩骂,那也怪不得我,不是我喊你来我博客受气的。同时我也没收受任何人的好处,不存在要为取悦谁而负责,我只对自己作为一个还算有点做人底线的知识分子的内心负责。用新批评派的说法,文本一旦出笼,阐释权已然在读者手中。也就是说,“作品“出来了,说好说歹都不由自己。换言之,取悦谁和招惹谁都不是我的写作动机,而是自己想写,写了才舒服。下面我罗列几点自己并不因为反对而沮丧的理由,算是给同样困惑的朋友们一个总体解答。
一:我喜欢有不同意见,只要这意见并不是动用纳税人的钱财来做的一种便于抢夺民众利益的强权表达。当然,你可以说我装得喜欢不同意见,是的,很不幸,我的受教背景并没有教我学会喜欢不同意见。但我不准备完全将责任推在别人身上,我将向自己寻找更多的原因,因为这毕竟不是龙头老大掌握一个总开关,任由其搞信息垄断的时代。
二:我们比康乾盛世中的搞笑分子纪晓岚——其实他并不那么幽默,除了阅读草堂笔记里谈神说鬼以外——的一大好处,就是有更多信息,不管这信息是垃圾还是有用的。有很多人面对诸多信息,很不习惯,他们只欢迎惟一答案,于是他们浪费大堆信息作为己用的机会,从而只好流落到与纪晓岚同志一起装神弄鬼。要讲故事,与纪大烟袋相比,恐怕你又没有优势。信息一多,选择成本是会增加,但个人偏好更容易满足,我愿意支付这样的选择成本。就像我喜欢各种解题过程,而支付这样的时间成本获得智力训练的快感和思维的乐趣,于我是一种享受。而你喜欢答案,那没办法,怪不得你要去买“成功学”和“态度决定一切”之类,立马给你答案,明天给你来个好职位的书。若是能轻易举迎来那梦想中的好职位,那写书的人还不捷足先登了吗?股评家和文艺批评家为什么不值得信任,是因为他们在炒股中败下阵来和创作上不行,才来做这个次优选择(但对他本人来说可能是最优,巴顿这家伙一定不喜欢写“孙子兵法”,他喜欢直接去用兵如神),当然你实六在神无主,同时又不喜欢自己的美学感受和趣味判别,那就是股评价和文艺批评家存在的价值。
三:与其启蒙,不如提供信息。我很少用启蒙这个词汇,不是说它没有意义,只是在中国就橘生为枳。启蒙就是意味着你找到了一个所谓的正确答案,让大家跟着你抄这个答案就是了,恐怕这不是件好玩的事。但问题在于,我们的教育(最直观的就是教材)应该正常到教给人以智慧而不是让其更愚蠢,愚蠢到其权利被侵犯还帮着侵犯者数钱。也就是说,我们要尊重人天然的权利,要告知他怎样获得自己的权利,至于他要放弃自己的权利,如果没有外界逼迫,那完全是自己的个人选择,我们就应该尊重。换言之,在一个正常的有制度保障个人权利的情况下,最极端的做法就是,你要允许他做一个蠢人。你要去努力工作,你觉得工作着是美丽的,但第欧根尼要的是,你别档着我的阳光,我要享受,我不需要你那么多珠光宝气。
四:你必须迎接毛泽东的芒果。世界有多种水果,你喜欢吃什么,完全是你的个人意愿,这就像你对言论的选择一样。喜欢芒果的权利当然应该尊重,但强迫我们喜欢并且还要去欢迎芒果的权力,我们不喜欢。我们并不是反对你喜欢芒果的权利,而是你不能用你喜欢芒果的爱好凌驾于我爱好苹果之上。你不能说吃芒果的人比吃李子的人正确。同理,任何言论应该让民众自由选择(当然这里面不包括垄断宣传和从中小学开始的强灌党义),而不应该规定只有一种言论是好的,而其他言论是反动的。芒果是伟大光荣正确的,而苹果是反动的而且是纸老虎,这样玩起来就比较有意思了。比如这种有意思的生活在文革里比较普遍,余秋雨先生在《借我一生》里就有赞美。简言之,我不害怕你个人喜欢吃芒果,甚至你们有一堆人喜欢吃芒果,但我害怕你们用制度设计用高压来逼迫所有人放弃自己的个人选择与偏好,而被逼迫得只有吃芒果。选择很多时候不只是一种选择,而是与自由有关。
五:诸种言论自由平等竞争的平台最为重要。我经常在网络上看到有人说,这是右愤,那是左愤,这是老愤,那是大愤,不是傻逼,就是脑残,不是五毛党就是美元党,总之互相都认为对方不是什么好东西。其实这就像梨子骂苹果长得太圆,不像它那样呈完美的椭圆形(梨子自认为自己的形象是最完美的),而苹果说,狗屁,你长得难看死了,天底下就数你最难看。过一会儿,李子也加入了战斗,再过一会儿榴莲也来凑热闹,这样就会吵成一锅粥,而不能自解。其实大自然的公平性在于,你适合在长在温带,你适合长寒带,你适合长热带,你的味道是酸(酸也有多种),你的味道是甜(甜也分多少种),真正的百果百味。对于诸种水果来说,需要的是个在大自然的平台里同等生长与竞争,至于我的味道,我就要长成这样子,你不能强迫我。你会说你那味道不好,吃的人少。问题在于,我长出味道并不是以贡献给人类为乐。我自己长出自己喜欢的味道,就实现了自己的价值,你其奈我何?
当然,你如果通过大自然制定一部只能全部长梨子的办法,那么我就反对。如果我不反对,你大自然也会自取灭亡,你看见一种只长梨子而叫大自然的地方吗?那不是大自然,那只是梨园。梨园是大自然的一部分,但你不能说到处是梨园,它就是大自然。同理,我们现在生活的这个国家,就不是国家而是监狱,因为没有自由选择。监狱是国家的一部分,但到处都是监狱并不能自动成为一个真正意义上的现代国家。有人会说,我有自己私人住所,哪里到处都是监狱啊?你的住所首先是不完全意义上的私有财产,随时可能被征被强拆;其实你的住所警察只要稍微放肆(你怎么保证他不放肆呢)就可以随便冲进来;你走上大街有天网工程,你上网有金盾工程有网监,这不是监狱的特征吗?
把制度建设好,诸种言论平等竞争(这点在民主自由的制度下已然实现),再古怪的言论都需要经过言论市场的选择与汰洗,而经过诸种言论熏陶的人的理性能力会比那种只听信一种“伟光正”说法的人,不知强上多少倍。他们不会全部为一种言论买单,因为胃口不一样。那些小众言化也有它的市场,就是刺梨你可能吃不惯,但我小时最喜欢吃的就是这种东西,而且是买费的“午餐”(长在河滩上)。但不能说刺梨使得所有人“口之于味,有同嗜焉”。言论是一种市场,让它们自由竞争吧。言论自由为何如此重要,不是言论自由看上去如何高调高尚,而是每一种言论背后都有相应的利益诉求。所以当我们说争取言论自由时,并不是务虚而是真正务实。
六:每个人都在寻找快乐,对于一个还停留在以为骂人为乐,不好意思,我认为这样的快乐太过低级。我年轻时也玩这样以为快乐的游戏,现在也还不算老,只是以为骂人为乐太过单调。至少应该找到一种自己快乐而别人也并不愤怒的办法,否则你的快乐会因为别人的愤怒而受到相当之阻击,最后你的快乐也为因此而减色。当然,当一个社会不自由到只能在网络上骂骂娘来舒解自己愁闷的时候,这只能激起我的同情。每个人都应该有表达不同言论的权利与自由,但反对别人的言论也要讲究点质量。这当然又是个可以产生不少争执的命题,什么是质量?你说的我还有质量呢?我的质量就是“玛勒戈壁”(这是牛博时兴的别字国骂,多读几次就顺溜了:),你要怎么着?那好,你这样的“质量”可能是培养了更多的回音壁,到处都是“玛勒戈壁”。大家都在“玛勒戈壁”里,到最后都不认识其它山川物候了,只知道玛勒戈壁是自己最完美无缺的家乡,无需要任何多样性的补充。一条蛆有住在粪坑里的自由,但认为全世界的动物都应该而且只能以为粪坑里才是最好的家乡,未免会遭到蚂蚁的嘲讽,老虎更可能因此而咆哮不满(这里并没有讽刺蛆而抬高蚂蚁和老虎的意思,这是事实描述。这是我用动物的区分而不用某种人之区别而避免道德歧视和自命优越的特意选择)。
七:首先我并不为了说服谁而生,其次我也不职业牧师,并不背负将别人教导得更聪明的责任。因为要承认自己比别人聪明,一定要相当多的知识和道德上的自负,而我没有这样的野心。但承认不怕和聪明人竞争,就怕和傻子比傻,而且制度还保障谁最装傻的功夫了得,谁就是最终的胜利者,这样的游戏我不想玩。和聪明人一起竞争不仅快乐,而且吃亏的概率大半不是因为情商和智商双重问题,而是因为我们事先的事议规则没有像罗伯特那样弄得较为完美,那好,让我们将游戏规则制定比较充分,在游戏规则里各展其能吧。聪明不是一种独霸的才能,是你有我也有的才能,要的公平的机会和公平的过程,机而结果的不公平,我们本着愿赌服输的原则,双方保持着自己的聪明。在下一轮的游戏里,我又将其玩回来。人生就是在这样的放松与游戏里显得多姿多彩。问题是,有人不高兴你的人生应该和他们同样多姿多彩,见着你也和他们如此潇洒,老虎忍不住对蚂蚁咆哮,凭什么你也有多彩的人生呢?换言之,我觉得一个社会聪明人足够多,他们会想办法努力自己的帕累托最优,从而努力改善整个社会从而实现帕累托最优(当然这种理想状态很难达到,但为了这样的理想,随时修正失误,以向这个方向挺进,但挺进不是冒进,不是玩共产主义的愚蠢游戏,而是存在帕累托改进)。实现自己帕累多最优,就是不用阴鸷的办法将你嫉妒的某人搞下来,而是和他公开公平地竞争。看到别人活得比自己好,不是想办法把他搞下来,而是自己也可以用光明正大的手段像他那样活。当然这一切,要有保障,就是我们聪明人足够多,大家知道一定要坐下来制定足够好的规则来保障大家光明正大地玩。
八:说服别人并不是言说快乐的充要条件。提供我的看法,我就获得了一种思维的乐趣与言说的快乐。言说的快乐与思维的乐趣,并不把说服别人当作一个硬性指标,同气相求,是一种自然选择而非强求。换言之,说服别人并不是言说的快乐与思维的乐趣的充要条件(也许必要但不一定充分)。有人同意我的意见,我当然会有限度的高兴;但有人反对我的意见,甚至谩骂,我会瞬间若有所失,但并不沮丧,更不会如有的反对者一样,奉送一座同样让他们和自己永远也无法走出仇恨的别墅,这座别墅叫“玛勒戈壁”。
2008年8月16日8:42分于成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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