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莉藜
彷佛是为了给健忘的国人提个醒,几乎虚脱的奥运高潮刚过,毒奶粉丑闻便不期而至。出离愤怒的中国人极度震惊之后蓦然回首,才逐渐看明白,虽然时间已经过去半个世纪,这个国家仍然没有走出大跃进的阴霾。岂止没有走出,反而是在造假说谎欺诈的淤泥里越陷越深了。
50年前的大跃进是全民造假运动的一次大预演,虽然以数千万人的生命代价悲惨谢幕,但造假说谎欺诈的祸根从来没有做过认真清算,反而以不同的形式不断得到强化。时至今日,中国人对假话和谎言的认可和欣赏程度,对于欺诈和造假的容忍和参与程度,可以说已经是“前无古人”。
大跃进时代的造假和今天的造假有着发生学意义上的联系,同时也有显著的不同。毛泽东暴政下的人们随着毛的意愿吹牛撒谎作伪造假,虽然期间有一些革命乌托邦的豪情壮志在作怪,但根本的原因是出于对权力的恐惧。而当今“发财才是硬道理”时代的全民造假,首要的动力是金钱和利益。如果说毛泽东治下的造假群体是被动造假,今天的造假群体则基本是主动造假。这种造假驱动力的嬗变,使今天的造假更具广泛性,渗透性,持久性,对社会肌体和社会道德造成的危害也更为巨大。
全民造假从被动到主动的嬗变,首先是中共长期强权统治的结果。中共专制制度的残暴从建政以来密集的运动中暴露无遗。在这种血腥强权之下,出于自保的本能,人们不能不趋利避害,以谎言和虚妄行为为自己筑起一道苟延残喘的墙壁。第二,中共的制度从根本上讲是建立在无视生命,践踏人道基础之上的不道德制度。在这个制度之下,调节社会个体和群体利益的基本道德被有意无意地全盘摧毁,具有拯救人类心灵的宗教被逐出社会生活,亲情、乡情、友情等朴素情感先是被丑化,继而被毒化……在制度的暗影里,又没有道德的阳光,人性的恶便像苔藓一样随处疯长。第三,中共机构臃肿,执政成本高昂,反倒让民众来买单。从街头地摊到大型企业,运作成本里都要算上疏通关系、打点各级官僚的费用。而这些费用又被商人们通过作伪造假,压低质量,转嫁到消费者头上。第四,中共垄断国家政权和财富,公器私用,权力成为攫取物质利益的基本杠杆。那些试图染指权力的“聪明人”,有条件要上,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上,于是各种非物质造假(如假文凭、假成果、假政绩,假数字)应运而生,以极低的成本换取极高的收益。第五,中共从虚构理想乌托邦到实打实的圈钱敛财的转型,诱发、激励了中国人的物欲。中国人,特别是汉人群体,从本质上讲,物质追求远胜于精神追求,没有制度的规约和道德的调控,无尽的物质追求势必演化出包括造假在内的不道德方式。很多虚假的东西表面上看似乎与物质无关,如假学历、假头衔,但这些非物质的假,目的还是为了求得物质的回报。第六,中共对历史不光彩的一面习惯上总是讳莫如深,甚至肆意篡改,直接导致了中国人有经历,无经验,有经验,无智慧的窘境。没有向后看的向前看,难免会让人走入歧途。
全民造假从被动到主动的嬗变,是民族危机,道德崩溃的强烈信号。迫于外力的被动造假,随着外力的消失就有可能返璞归真,而自甘堕落的主动造假,特别是和欲壑难填的物欲捆绑在一起的主动造假,则极有可能陷入罪恶的渊薮而难以自拔。从这个意义上说,大跃进的造假之恶,尽管有数千万人被饿死的惨烈后果,并不一定比其后的造假之恶更恶。它们只不过是制度之恶的两种不同表现方式,以危害的深度和广度论,今天几乎全民参与的主动造假更应该引起人们的关注和警惕。
当然,中国人的造假,即便是主动造假,也远不只是这50年的历史。中国人自己的记载中这类事例早已是史不绝书,而且至少在300年前,这种造假欺诈的功夫还荣获了“国际认证”。法国启蒙思想家孟德斯鸠称中国人为“地球上最会骗人的民族”,德国哲学巨擘黑格尔则惊叹中国人的撒谎和欺诈“诡谲巧妙到了极顶。”
这里旧话重提,并不是想说中国人从根子上就坏得无法救药了,更不是为中共的制度之恶寻找开脱的藉口。民族的品格事实上也是一个变量,在一定的条件下,比如制度的规约、宗教的侵润、教育的提升,民族品格也可以发生变化。如果中国有了一个好的制度,有了包容开放的文化氛围,所谓的民族劣根性相信会逐渐消退,而不是日愈强化、日愈恶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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