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云飞
多年以来,我们深受许多方面的禁锢,无论是肉体还是思想,无论是上半身还是下半身,都没有自由。你走过中国的土地,无一自由之地。有人或许会说,你也太夸张了吧,你去毛乌素沙漠和腾格里沙漠里,那一定是有自由的。这就像你去寻死的自由,那总是不缺乏的。事实上,在此前,你到毛乌素和腾格里的自由,乃至寻死的自由都不一定有。因为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官方把每个民众都视为潜在的敌人和嫌疑犯,其管制可谓密不透风。现在当然有所好转,但好转的程度与我们所要得到的自由,还有相当之距离。所以,按官方的意识形态要求,你要做一个正常的有头脑的人,你如果有自己的思考,那他一定会说你思想有问题,你批评政府一定就叫颠覆国家,如陈道军;如果你的头脑正常到想公布真相想维权,那么就把你搞成精神病人,如杨佳之母;如果你被强行送进精神病院,还不听话,还不按官方给你的要求行事,就是死路一条,如熊灿辉。至于更多因此而得罪的各种思想犯如右派等,就更是不计其数,其整肃之严即便如今没有实质性的改变。
其实思想这东西,最好不预先说谁更正确。对待思想的态度,就是把它拿出来对比、竞争,是骡子是马,弄出来遛一遛,就对比出来了。也就是说,真正的言论自由,是思想诞生的摇篮。中国这样的太监国家,人民不敢说真话,偶语者弃市,腹非者受刑,稍异则办学习班(让我想起黄永玉先生说,一副手套之所以显得伟大,就是因为它可以办十个指头的学习班),你还想有什么创造性?你还有什么希望获诺贝尔奖,你只会出获诺贝尔奖(如钱永键)的怪叔叔钱学森(他的才智就是拿来证明亩产上万斤,在一个许多人都吃不饱的时代来证明粮食多了怎么办)还差不多。你如果不跟着他们呼神圣的口号,不参与他们对罪恶的掩盖,还想有自己特别的眼光与思想,那当然林昭、李九莲、张志新、遇罗克、王申酉等人的命运就在等着你。除了直接惩处乃至消灭肉身外,他还通过侮辱你的肉体来侮辱你的思想,比如你如果想恋爱自由,如果自由地使用自己的身体,那他一定会千方百计地将你搞臭,开动宣传机器“证明”你胯下不正确,并且由此“证明”你因胯下不正确而全身都不正确。
中国社会包括官方思想解放喊了三十年,其实还是个十足的小脚女人,终究难以达到天足的水平。当思想解放需要讨论,需要通过少数觉醒人士和媒体,甚至需要官员来大喊特喊的时候,这说明思想禁锢到了何种沉疴难起的地步。这说明,几十年来,我们的思想被骟得太厉害,有很多人已经不敢真正有自由的思想了,或者说根本没有自己的思想了,要么根本就不会思想了。这种不会思想,只会或明或暗地跟着官方预定的方向去思想,成为官方洗脑受害者,成为官方话语垃圾桶的人,不在少数。甚至有不少人哪怕争取自己的权利,也只有进入官方话语圈才感到有一种安全感,这叫“打着红旗反红旗”。我们不少知识分子写作,也比较习惯于此种方式而不自知,当然这里面也不乏清醒地使用此法的人,这对消解极权意识形态自然有极大的好处。但我们不可对此法估计过高,此法一个最大的弊端,就是思维套路沿用官方老套,这样的思维套路很难诞生真正的思想之花。其次,此种写法使得汉语充满许多皮里阳秋,其实对语言的生动和丰富,脱离极权意识形态的固化,没有多少帮助。换言之,没有多元化的自由的写作方式,在很大程度导致了汉语写作和思想表达的障碍。
每个人都应该有思想自由,这是他的天然权利。可是我们长期以来,受到了无所不在的严密管制,有的人一想到思想就害怕,何况独立思想就更是想都不敢想。有时甚至内心一有这样的想法,没有说给任何人听,自己就先吓了一跳。这是因为你在思考的时候,受了几十年的愚弄,总先天地认为官方的话语系统是不证自明地正确,自己因背离此种“正确”而深感恐惧。这种恐惧慢慢在你的身体如肌肤如头皮上产生反应,头皮发麻就是你恐惧到颤栗的一种表征。这种自己把自己吓死的状态,恐怕如今不少人还有这样的后遗症,尤其是经历过四九年后历次运动的老年人。其实你一恐惧,你一害怕,官方就甚感满意,就会盛赞你是个识大体的好同志,知道维护社会稳定和国家利益。其实这正是他威胁你放弃你自己该得之利益,而用那些好听的大词来忽悠你。你如果能长期沉浸在恐惧害怕的生活氛围中,随时感到一种被抓的不安全感,那么你就会成为他们最需要的“好同志”,是他们的“良民”,是他们“眼睛雪亮”的基本群众。你越顺从,你越按照他的旨意来办,甚至加倍阉割自己以适他意,他就越感满意乃至得意,私底下他会说这帮蠢货,就只配这样统治;而公开他则会说,我们一大批民众是好的,他们乐于奉献(能够向党和政权奉献思想乃至身体),只是一小撮不明真相的群众和少数坏分子亡我之心不死。
在你没有得到自由之前,先学会告别思想的圈养,在思想上疏离于整治你的这个话语系统。不按照他们所要求的思考路径去思考,并适度地有所行动来争取自己的权利。也就是说,如果你写东西,或者说话,一定要逐渐学会自由表达,一定不要在写东西之前,内心里就有一个中宣部、有个新闻出版总署、有个广电总局,乃至时时刻刻都有一个思想检查官。只有这样,你才能学会自由表达,而真正能够主张并获得自己的权利。如今网络这个载体,已经在很大程度降低了发表的门槛,有了表达的载体,我们要逐渐学会自由表达,最终导致由网络到传统传媒,以及我们生活的各个方面的自由传播。有这样的思想起义,最终会使我们的思想自由和权利主张得以实现。
2008年11月23日6:40分于成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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