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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儿
2008年即将逝去。新年的钟声很快就要敲响。过去的这一年，惊心动魄、大起大落，出现了许多世界级、国家级新闻。归纳这一年的千头万绪，那么，最重要的事件是什么呢？
最重要的事件，是中国经济呈现出明显的拐点：中国党营经济由狂热的攀升，在2007年到达高峰之后，于2008年向下坡跌落。而这一转折点，将引起中国社会、政治、文化的一系列变化，从而至少影响到最近10年的全局。
据官方统计，2008年10月份，工业增加值仅增长8.2%，在剔除春节订单因素后，此值是2001年来的新低；发电量同比负增长4%，为1998年5月以来的首次负增长；全国70个大中城市房价环比下降0.3%，创下历史最大跌幅；中国实际使用外资金额同比下降2.02%，是今年以来首次出现负增长；财政收入是自1996年以来首度出现负增长。上述数据也许并不触目惊心，而且此数据是否可靠，即跌幅是否如此之小存在疑问，但支持这负增长所标示的拐点的经济现象却多得不知从何说起。
股市一进入2008年就猛烈下跌，由幸福的牛市高峰，跌落到灾难的熊市深渊。年初，尽管已经从2007年11月的的6624点下落，但还有人满怀憧憬，梦想着在北京奥运会开幕时上升到8848点(呵，珠穆朗玛峰的高度!)，谁知，一路下坡，居然跌低到1664点。恰好把2007年的K线图倒了个180度。2008年年底，深圳股市指数在2000点上下苦苦挣扎。这年股市下跌，蒸化掉财富24万亿元人民币，平均每个中国人损失1.8万元。这接近于中国全年国民生产总值的24万亿巨额财富哪里去了？对于中国人来说，是个"哥德巴赫猜想"，即使陈景润在世，也找不着最终答案。但有一点是明白的，那就是有人跳楼，有人吞药，有人割腕。当然，这一年，中国上市公司的红利，既不足支付政府的印花税，也不足以支付证券公司的交易费。摆明了是个坑人的股市，你硬要往里面跳，政府是无责任的，"不是明明白白警告过'股市有风险'么？"
楼市在经历了2006、2007两年飞涨的黄金岁月之后，跌入了黑铁年间。把中产阶层跌为负产阶层，幸运儿摔成倒霉蛋。上涨、上涨，21世纪初中国楼市经历了"直升飞机"式的价格猛抬。其速之快，超出了一般人的想像力。因为城还是那城，地还是那地，楼还是那楼，建筑材料价格没涨这么多，怎么一个楼盘价格就能涨了又涨呢？中国资源被这涨了又涨的楼盘价格吸引去了，消耗掉全世界较大比例的钢筋、水泥、玻璃、铝材，造成了一座座钢筋水泥结构的城市森林。但随着空房率的上升，楼市的泡沫挤破是迟早的事，这一幕终于在2008年春天开始了。今年楼市销售率下降了40%。珠三角、长三角、渤三角接踵降价。年初一致被建筑商同行声讨的"降价说"没了声音，年中"炒房团"一哭二闹三上吊的闹事不了了之，年末政府的"救市"措施雷声大雨点小。土地财政与地皮官员仍然在努力维持着楼市的价格，但有价而无市，静悄悄的楼盘是"无声处"。已经购房的一些中产阶层业主，活生生地由中产者变为负产者，因为楼房的跌价，他的按揭房待交的款项也许比其居室目前行价要高。在深圳、广州、上海、北京，这些城市最近两三年购入大面积甚至奢华型房产的人们，房产价格的下跌，已经把他们20年积累的财富付之流水。地方政府依靠"土地财政"滋润了好几年，在10月，遇见了第一次财政收入下降。2007年中国"地王"普陀的一块地皮开发商因资金原因退地，这现象全国比比皆是。
外贸业也在今年显示出转折点。据中国政府统计数据，11月份出口下跌2.2%。尽管仅仅2.%，但这是2001年6月以来的首次下跌。同月，进口下跌更惨，下降了17.9%。如果说进口中相当一部分是出口企业购置设备、配件，那么，这预示着更大的出口下跌还在2009年第一季度、第二季度，甚至要在第二年、第三年显现。以造船业为例，今年1～9月，中国新订单下降34.2%，低于全球下降27.3%的水平。中国造船业的产能，像中国大多数行业一样，其产能大大地高于市场需要，一旦外需减少，企业立现艰难局面。尽管由于造船业的周期长，中国大型造船企业还有两三年的订单，但这两三年还有不少未知数，如融资困难、船东毁约等。相当多的造船企业的"零订单"给这个寒冬增添了几分寒气。
中国产业全部下跌。"世界工厂进入了冬眠期"。最直捷的现象是企业倒闭。2008年上半年，全国6.7万家规模以上企业关门。温州千家企业停工。温州往北，台州、义乌、慈溪、宁海、嵊州，萧条如瀑布，"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温州曾是世界的"鞋都"，曾经生产了全世界40%的鞋子，但目前，停工潮席卷了整个仰义工业园区，原来每平方米25元的厂房，现在6元出出租不出去。在珠三角，计划停产的企业老板不少于两成。经济学家估计，珠三角关门的企业未来两三年累计将达到30%以上。广东惠东市3000家制鞋厂，15个月来已经关闭500多家。东莞是典型的外贸产业区，其曾经每年有170亿美元产品直接出口到美国，还有130亿美元产品经香港出口到美国，留给中国的利润，居然是个零头，而农民工获得的工资，则是零头的零头。30年的经营，东莞人牺牲了几乎全部土地，获得的是3000亿人民币的银行存款，以及较好的住宅。这笔存款，能不能够买回全县的土地？亏大了!
钢铁业下跌首当其冲。安徽马鞍山钢铁集团近年投资30亿美元在郊区建立了一个大型钢铁厂，刚刚上马，就遭遇了停产。其已经生产的钢铁，由每吨768美元下降至490美元。首都钢铁厂、唐山钢铁厂等4大厂家已经宣布减产30%多。钢铁减产，铁矿石压港现象非常严重。据交通运输部公布的数据，至5月，中国港口铁矿石存量高达7922万吨。商人在铁矿石价格上涨时跟风，大量进口囤积，现在价格下跌，甚至无人问津。2007年，中国进口铁矿石3.8亿吨，占世界进口量的46%，占增量的90%。中国钢铁产能，2005年到达3.48亿吨，2008年达到5亿吨。由于质量问题，出口增幅十分艰难，国内内需非常不足，停工减产成了"必修课"。曾经6000元/吨的钢材，已经跌破了3000元/吨，这下跌的过程还不到半年。好消息是，外国铁矿石巨头由最风光跌入最失意。不好的消息是，中国钢铁企业纷纷减产、裁员。最无辜的"受害者"是"再生资源行业"，俗话的废品业，有的老板囤积居奇，收购了大量废钢废铁，想等一个好价钱出手，谁知"兵败如山倒"，价跌如泼水，几许废品站老板破产了。
中国电力也经历了前所未有的转折。一直高歌猛进的中国GDP，伴随着"电荒"的伴唱。谁知终有一天，电力也过剩了。电是最不能储存起来的商品。企业关停破，导致耗电能力下降。最明显的标志，不是发电厂的停机，而表现于港口高高的煤堆。秦皇岛经历了有史以来最严峻的港口积压。煤山绵延犹如长城。上半年煤价由每吨700元上涨到1090元，谁知一到10月，国际煤价下降近30%，中国煤价也猛烈下降，并且有价而买者少。煤炭积压，既是钢铁业、火电业的困境表现，也是水泥业的减产现象。北京的煤山吊死了崇祯皇帝，秦皇岛的煤山吊死的是哪个呢？
建材也经历了一个价格的分水岭，下跌得相关行业拳胸跺足。股市的下跌，影响到楼市的销售，楼市的不景气，必然给建材行业致命一击。曾经"扶摇直上九天"的建材价格，2008年来了个"高台跳水"。瓷砖行业之"都"佛山、景德镇等地，犹如西伯利亚般的寒流扑面而来，不寒而栗、风声鹤唳。
萧条的还有人才市场。2008年上半年，仅仅是纺织行业，就有2000万工人下课。在东莞，这个中国"农民工之都"，最多时有农民工1000万名，如今据说已经有600万农民工"打道回府"。已经被水泥硬化的东莞，已经建成的出租房，在企业破产潮的气候下，不知如何度过这经济的寒冬？在深圳，第三季度，进入人才市场招聘的单位数量减少了三成，而求职的人数却多了40%。在武汉，11月9日，去年同期招聘的工作岗位是5万多个，今年却仅有3万多个。更严重的是，中国多年出现的就业危机已经制度性疲倦，陷入了"活动危机"的环境之中。以休闲为业者越来越多。其中许多人在温饱线上下水深火热。据统计，中国目前有1亿人每天收入低于1美元，4.7亿人每天收入低于2美元。以犯罪为职业者的队伍每天都有新面孔加入。在各大城市，光天化日之下，在大街通衢实施抢劫已经屡见不鲜；"笑贫不笑娼"已经是社会默认的潜规则与"新道德"。
鲜奶价格跌得比水还低贱。奶粉行业2008经历了自身的"滑铁卢"，踏入了"三鹿门"。曾经，"每天一杯奶，强壮一个民族"的广告语，与那些粉饰"太平盛世"的"春晚作品"一般地哄骗着国民。10年间，中国奶粉业长驱直进，浩浩荡荡，几乎颠覆了民族依仗母乳喂养婴儿的习惯。十年道行，被一朝"三聚氰氨"破了功。先前受饲料涨价与奶厂低价收购双重压迫的奶农，如今灾难换成了无人收购鲜奶。国民失去了对国产奶粉的信心，三鹿、伊利、蒙牛等公司的奶站被迫关闭，不堪亏损的奶农无奈卖牛、杀牛。鲜奶跌价到0.5元500克，这比矿泉水还便宜了。
猪肉跌价跌到养猪户失业。价格忽涨忽跌，涨涨跌跌，像醉酒的汉子忽左忽右，没个停息。猪肉价格在2008年下跌之快，也可以到北京奥运会上颁发个"跳水冠军"的金牌了。2007年猪肉价格是疯涨，2008年猪肉价格是狂跌。有猪在栏的不肯卖，河北有的养猪户把猪养到了400斤。没被"套牢"的养猪户缩手停业。跌到一般人不敢养猪。在中国，唯利是图的是物流业大腕，控制着许多货物的流通与价格。大宗农产品是这样，大宗轻工业产品也是这样。鲜奶加入三聚氰氨有他们的功劳，猪肉价格涨跌有他们的功绩。绍兴这个中国纺织中心，纺织业生产产商没有设计所什么的，批发商控制着价格与样式，最终使纺织业一蹶难振。
GDP指数在2008年处于高低的界线间。中国的GDP指数，是个官方数据，也是个谁也弄不懂的数据、谁也不想信的数据，但毕竟有个数据。据说，GDP至少正8%，才能消化掉新增劳动力人口，因此，这也是个"安全指数"。延续5年的两位数增长，表面上带来了城市繁荣与官人盛世的风光，但对于普通中国人来说，其意义有点画饼充饥的味道。如今充饥画饼也要缩水了。年末的中央经济工作会议，其中心议题，杂志上说是部署"保8战"。据统计，对中国经济增长的贡献，消费、投资、出口占的比例是3.86比3.77比2.37。如今，出口下跌，消费由于百姓有后顾之忧不敢花钱也上不来，政府在GDP的问题上，仍然选择了"投资"拉动这一角色。4万亿的方案就这么出台了。美国有专家估计中国GDP可能下降到5%。GDP的下跌，将是更多的人失业、离家与自杀、犯罪。
中国全民医保建立的时间"跌"到了2049年。众所周知，现行社会保障制度，世界先进国家一般是在第一次世界大战后初步建立、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后不久完善起来的。从单一的社会保障制度，到配套齐全的社会保障制度，如果从1883年俾斯麦创制此一制度伊始计算，欧美大约花了60年时间。而在中国，从1949年起算，到2049年，居然要花100年!2008年11月14日，208名学者与218名官员集体研究的成果报告说2012年建立最低生活保障、医疗、养老保障制度，到2020年全面配套定型，到2049年才能最终完善。此一"时间表"与"路线图"自然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不过，代表"最先进生产力"、"最先进文化"与"最广大人民利益"的那党，怎么就能大言不惭地要在完善社会保障上制度上落后欧美100年呢？
幸福指数的下跌是各种下跌的必然"产品"。股市下跌、楼市下跌、外贸下跌、建材下跌、奶价下跌、肉价下跌……同时跌落的是人们的心理水准。失落、失落，再失落。幸福是昨日黄花，财富是过眼烟云。不仅仅是穷人更穷了，富人的一部分也在向穷的方向滑落。年底，深圳袭警案，与10多个城市出租车司机集体罢工，反映在"中国经济拐点"的气候下，国民坐立不安了，不能照旧生活下去了。
（作者为自由撰稿人，居大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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