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见


这边有经济压力，那边有政治压力，不过，中共依恃专政的强大力量，看来仍然很自信。总书记胡锦涛先生摆出一副“说不”的姿态，说是“不动摇、不懈怠、不折腾”，以及“决不走封闭僵化的老路，也决不走改旗易帜的邪路，而是坚定不移地走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

这样一副姿态，其关键之处，一是不“封闭僵化”，二是不“改旗易帜”，三是“不折腾”。

“封闭僵化”虽是老路，却不能完全放弃。意识形态上该灵活则灵活，行动上该突破则突破，然而中国共产党对权力的垄断绝不动摇，对市场的控制也尽量维持。

“改旗易帜”被视为邪路，对此态度十分坚决。宁可封闭僵化，也绝不开放灵活，不能实质性接受普世价值，不能放弃对公民权利的严格控制，以免中国共产党的专制受到威胁。

比较含糊的是“不折腾”。一般正常的看法是认为，掌握权力的人们不要头脑发热瞎折腾，不要再发动“文革”那样的动乱，不要再搞“穷过渡”、“大跃进”那样的社会实验。但是，中国共产党的看法并非如此。在中共看来，“文革”是最典型的“折腾”，而“文革那一套”，指的是民众“犯上”作乱，自发造反，而中共操纵运动、运动群众，乃向来如此，从未见中共道歉。以邓小平的说法，“自由化”是“折腾”，李瑞环的说法婉转一点儿，叫做“帮忙而不添乱”，他针对的是政协，其实广泛适用于中共党外的社会人士或力量。中共领导人的说法不尽相同，实质都一样，就是要服从中共领导，顺从中共专制，与中共保持一致，杜绝多元的声音和动作，否则，就是“折腾”，就是“添乱”。

这样就清楚了──不“左”也不“右”，重要的是决非不专制，而且要“坚定不移地”坚持“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专制。“不折腾”的模糊有其好处，看上去似乎意味着中共要讲究自律，似乎是在发誓不再折腾百姓，实则却是在警告民众，不要乱说乱动，不得挑战中共专制。首当其冲的，自然就是《零八宪章》。

其实中共的不“左”是有限的，因为“社会主义”名义下的国有体制，构成为中共专制的基础。“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背弃了马克思科学社会主义的原理，但是它绝不会放弃“社会主义”外衣下的中共专制。

中共背弃科学社会主义，表现在：

其一，追随斯大林，无视社会主义的国际性质，以“一国建成社会主义”为实践依据，同时，否认社会主义社会的非对抗性质，背弃“国家消亡”原理，为共产党长期专政开辟道路。

其二，发展出一整套的“无产阶级专政下继续革命”理论，作为“共产党领导－无产阶级专政”的观念基础。

以其为依据，“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不在乎社会经济是否“成熟到可以铲除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程度”，不在乎无产阶级专政的过渡性质，不在乎国有化在科学社会主义理论意义上，仅仅是解决资本主义矛盾的“形式上的手段，解决冲突的线索”（恩格斯语），坚持把“共产党领导”、“无产阶级专政”及“国有体制”奉为神圣不可侵犯的三位一体，奉为“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本质标志，而马克思科学社会主义视为根本的“每个人的自由发展是一切人的自由发展的条件”，则恰恰是中共竭力防范的发展趋势。

这样，“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之与科学社会主义不同，关键之处正是在于“中国特色”。

中共可以接受市场经济，但不放弃国有体制的支配地位。财政投资支持增长的发展模式，以及行政性垄断，都根深蒂固，难以动摇，“科学发展观”高调唱得再好也无济于事。形成对照的是，民营经济发展步履维艰，在宏观调控中首当其冲，在危机中首当其冲，清晰地显现出市场经济被扭曲的现实。

中共当然不在乎市场经济被扭曲，而这样扭曲导致的恶果，也都归咎于所谓“过度市场化”──市场化，以及自由化、私有化。它们再度成为人们攻击的对象，则国有体制的支配地位就更为巩固，也更具正当性。

显然，不“右”方为根本。中共发誓决不“改旗易帜”，只是，它的旗帜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而非马克思学说的科学社会主义──科学社会主义关注的新社会之“胎儿”，正出现在市场经济比较正常发展的西方社会，中国社会里畸形发展的市场经济，决无可能孕育正常的新社会“胎儿”。

中共在改革开放中接受市场经济，意味着它不得不试探着“改旗易帜”，改变1950年代“社会主义改造”造就的社会演变模式，然而，权势集团在市场化进程中，以权力作交易，扭曲市场规则，得到了巨大的好处，而西方市场经济模式及其相应的民主政治模式，对它们攫取好处的威胁，则愈益清晰。于是，抵制西方市场经济模式，抵制西方民主，变幻为“中国特色”大旗，乃权势集团之切身利益所在。

更为微妙的则是，改革开放陷入进退维谷的绝地，中共决不“改旗易帜”的姿态，与“左派”维护“社会主义”教条之不懈努力，两者尽管有着很大的分歧，却能够结合在一起，形成为市场化改革、宪政改革的严重障碍。

在中共历史上，自李大钊牺牲、陈独秀下台后，张国焘和王明都无法阻止毛泽东走向个人专断。而胡耀邦、赵紫阳相继失败之后，看来也无人能够阻止中共在专制轨道上继续滑行。张学良领导东北易帜，曾推动中国走出军阀割据的格局。毛泽东在斯大林推动下，也曾领导红军易帜为国军，共御外敌。今天的中共决不“改旗易帜”，以其“中国特色”专制之旗，抗拒政治改革，实在也是因为胡赵式的人物在中共党内已逐渐凋零。官僚机器倾轧，权力交易腐蚀，致使正不压邪，以“不折腾”的烟雾掩盖当权者自己的“瞎折腾”。

不过，如此封闭僵化姿态，毕竟难以长久。“文革”末期呐喊“就是好”，到了声嘶力竭的程度，而“文革”终究动力丧失，难以再“好”下去。如今，决不“改旗易帜”的“改革”竭力顶着“中国特色”之门，拒绝政治开放，无奈的是，民智渐开，以官式思维要束缚民间多元的思想，以封闭僵化之手要遮住青天白云，是越来越难了。


原载《议报》第390期http://www.chinaeweekly.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