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梁京
自去年秋天全球金融危机爆发以来，温家宝讲话中频率最高的关键词就是“信心”，这说明他很明白信心在危机时刻的重要价值。不过，大讲信心的政治领导人，自己未必真有信心，那么，温家宝是否真有信心呢？如果他真有信心，那么更重要的一个问题就是，他究竟对什么有信心，这个问题之所以重要，是因为政治领导人以错误的价值信仰为基础的信心，或许有助于度过眼前的危机，对社会却意味着更加深重和长远的灾难。
关于温家宝是否真有信心，我的看法是，去年年底以前的一段时间里，他并非真有信心，这表现在他匆忙提出一个思路陈旧，有很大欺骗成分的4万亿投资计划，企图学当年的朱镕基，靠大规模基础设施投资来维持经济增长。沿海企业大量关闭，尤其是数千万农民工失业回乡的现实，给温家宝和整个中共领导层带来了极大的恐惧，他们意识到，仅靠那个4万亿的投资计划，根本来不及应对急速发展的危机。于是，温家宝急忙以空前的规模增加信贷供给，而不顾这样做的严重后果。
不过，到了今年3月5号，当温家宝对全国人大代表作政府工作报告的时候，温家宝看来真的有了信心。最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中国领导层年前最害怕的一种局面，即大量农民工春节后返回沿海却找不到工作的局面，并不像他们预期的那么严重。
3月6日，广东省领导人汪洋说，根据目前的统计，春节前广东有1025万农民工返乡，春节后入粤的目前有940万，3月底预计有970多万。但截至目前，还没有找到工作的农民工只占到4。9％，不到50万人，“这远远低于预估的200万人的数字”。这个消息，肯定让中国领导人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因为如果有数以百万乃至千万农民工来到大城市找不到工作，各种危机都可能爆发。
不过，对农民工大量失业的恐惧，毕竟产生了一个积极结果，那就是使中共高层决策者认识到，单纯保增长，保不住稳定，要保稳定，必须保民生。问题是，保增长和保民生究竟应该孰轻孰重？很显然，如果把保民生至于优先地位，就会伤害官僚集团的核心利益，因此，把保民生置于优先地位的主张遭到了来自官僚集团的强烈抵制。最代表官僚利益的言论，就是“保增长就是保民生”。
针对这种倾向，一向替弱势群体说话的知名学者孙立平发表文章指出，那种一定要把经济增长保持在8%以上的水平的信念，反映了中国的体制和利益格局难以为国民的长远利益进行重大调整的严重问题，换句话说，敢于牺牲增长速度而进行重大调整，才是真正有利民生的正确选择。
但现实是，以胡锦涛为代表的官僚利益，非万不得已，不可能牺牲自己的眼前利益来保民生。3月4日，胡锦涛明确表态，把保增长置于优先于保民生的地位。
聪明的温家宝不可能不知道把保增长置于保民生前面的真实含义，那么，他为什么还要在政府工作报告中坚持保增长第一的方针呢？究竟是不得已，还是出于他的“信心”？
我的看法是，温家宝并非出于不得已，而是出于他对一个信念的信心，这个信念就是，以牺牲民生来维持官僚的眼前利益，是确保中国稳定的唯一正确选择，而牺牲官僚利益来保民生则一定是至乱之途。
我非常不愿赞同温家宝的这个信念，却不敢轻易否定他可能是对的。事实上，我一向尊重的叶檀女士，也发表评论对优先保增长表示认同，尽管她的这个评论让不少人深感失望。
中国经济的畸形发展，尤其是中国农民工的悲惨境遇，有深刻的文化价值根源，这就是对社会不公平的普遍认可，对奴才哲学的普遍认可。温家宝以及中国许多精英的信心，与他们认为这种价值不可动摇的信念有深刻联系。这种信念隐含的判断就是，目前中国社会的不公，远没有达到中国人承受能力的极限。
虽然认头这种“东方价值观”难以动摇的人很多，但并非每个精英分子都甘做奴才。陈丹青最近的一次访谈，就代表了他们无奈和痛苦的心声--“我们是望不到边的奴才”。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