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我的一位朋友到印度去访问,他的切身感受,可以作为陈志武的论点的一个注释:这位朋友在印度首都新德里的网吧里上网,虽然网络的速度远远没有北京的网吧快,但他上任何网站都没有问题,网吧也不会登记他的身份证件。网吧的经营者对他说,在印度从来没有听说政府封锁、过滤网站内容的事情,"政府为什么要这样做呢?"印度人觉得这是不可思议的情况,政府只是民众雇佣的"公共服务商"而已,政府有什么权力决定民众可以接触什么网站、不可以接触什么网站呢?而在中国,耗资百亿的"金盾工程"正在变成一座网络长城,"老大哥"不仅在教科书和电视屏幕上出现,还若隐若现地出现在网络之中,注视着每一个上网的人。在印度,从来没有听说过有人因为在网络上发表批评政府的言论而被捕入狱,而在中国,这个人数已经超过了一百人,居世界第一。一个害怕自由、限制自由的国家,一个忽视公民基本权益的国家,它的经济奇迹只能是暂时看起来很美丽的肥皂泡。
四、中共的拒绝政改与中国实现宪政的前景
在改革开放三十周年和"六四"二十周年的日子里,我们看到了中共的"变"与"不变",以及中共的"软"与"硬"。中共愿意做一些行政改革,让革命党变得更接近执政党的样子,但其一党专政的本质没有变;中共在处理群体性事件和网络舆论的时候,显示出一定的灵活性,也愿意惩治一些"害群之马"以缓解民愤,但在根本的政治制度上,仍然僵硬而停滞,如在二零零九年的两会上,人大委员长吴邦国奉胡锦涛之命强硬地表达,绝对不搞西方的议会制和多党制。这一表态罕见地在各大媒体上重点刊登。他们连胡耀邦和赵紫阳时代有限的党内改革和言论宽松都不愿意尝试,更不用说与越南这样启动一定程度的政治改革的共产党国家相比了。
正如刘晓波先生一本政治评论集的名字,"未来自由中国在民间",当中国放弃政治改革的主导权、拒绝加入民主化的潮流的时候,中国的独立知识分子阶层,所要做的便是沉入民间,与民间同呼吸共命运。一边继续八十年代没有完成的思想文化启蒙工作,让民主、共和、人权、自由等逐渐成为民众的信仰与价值,这是一种让"灵魂苏醒"的事业;一边参与一项项具体的维权工作,因为权利意识的觉醒,是从每一个人捍卫其被伤害的权利开始的。在这两个维度上,《零八宪章》是一个"交集"。《零八宪章》的出现是"六四"之后二十年中国民主力量的最大的一次集合,与其说它是一个政治事件,不如说是一个道德事件。
《零八宪章》的内容虽然没有多少理论的突破,但它作为一个公开文本的公开征集过程,便体现了网络时代中国民主化的新的着力点。虽然起草者和组织者之一的刘晓波先生被当局秘密拘押,但若干签名者仍然坚定地支持宪章的原则。当秘密和"不秘密"的警察们纷纷以各种方式找签署者谈话并威胁恐吓之后,许多人勇敢地将整个过程记录和发表出来。这在二十年之前几乎是不可想象的。过去,当局的"黑箱作业"一般都能收到良好的效果,大部分异见人士会被来自"无物之阵"的力量所震慑和压垮。但是,现在"公开化"反倒变成了异见人士自我保护的方式,越是公开化,安全度越高。相反,当局越来越陷入了不敢公开化的尴尬境地。执政党仿佛成了地下党和黑手党。这一事实表明,越来越多的人战胜了恐惧,也显示出中国人对民主宪政的百折不挠的渴求。
还有一个值得注意的细节:虽然刘晓波被抓,他家的门口也设立了专门的岗哨,并登记所有的访客的身份证等资料,但是前去探望刘晓波的妻子刘霞的人士仍然络绎不绝。在一九八九年"六四"事件之后,在那种恐怖气氛之下,"动乱精英"成了一群人们不敢接触的"贱民"。但是,在现在,当局却无法达成当年的那种效果了。前来探望刘霞的,不仅有同一处境的异见人士、平时便有来往的朋友,更有许多体制内的人士,以及平时没有太多来往的商人、白领、专业人士等等。民心的相背,从中可见一斑。不端共产党饭碗的人越来越多,共产党试图用饭碗来约束人,效果也越来越差;即便端共产党的饭碗的体制内人士,大胆说出真话的人也越来越多,由于各个部门和群体的利益及权力的分割、交错,国保、国安等镇压机器亦无法像当年的那样"一手遮天"。更多的时候,这些现代锦衣卫是靠昔日的惯性工作的,而没有了原教旨主义的"理直气壮"和"迫害快感"。在此大背景下,战胜内在和外在的恐惧的公民越来越多了。
所以,我对中国未来的民主化深具信心。我的乐观不是建立在对共产党,以及掌握共产党最高权力的"九人帮"之上;我的乐观是建立在中国社会自身的多元化和分层化,民众权利意识的觉醒之上。中国绝对不是民主化的例外,中国必将融入世界民主化的大潮之中。
(本文为二零零九年四月八日在香港法国现代中国研究中心的演讲。四月六日早上在首都机场出关时,遭到海关搜查,本讲稿被查扣。四月十七日修订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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