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素子:育女记——给母亲节的礼物
周素子
生儿育女是圣人也难免。只要是孕妇、产妇,人们都会比平时更关怀她,但是我却很坎坷,我没能享受到孕妇、产妇该有的待遇,然我没有怨恨,我只有遗憾。 我育有三个女儿,没有了当奶奶的福,只有做外婆的份,我在一本书上看到“什么是外婆”?是吃剩饭,烧饭洗衣,事实证明,一点没有错,但我是心甘情愿的。 我的女儿都生活在动荡不安的年代,生活困苦。她们的父母都是右派,因此她们的命运都带有“原罪”,注定是来受苦受辱的。 大女儿生于一九五九年底,为祝愿人们能善待她,给她起名“幼吾”,采用孟子的“幼吾幼以及人之幼”,让人们不但疼爱自己的孩子,也疼爱别人的孩子。 一九五七年是我人生自出生以来遭受到最大最残酷的变化。我从单纯的青年学生成了政治牺牲品,打入了敌人之列。我从无邪的天之骄子,成为受歧视的阶下囚,从此时时陷于强劳力,受污辱的戴罪之境。我从惊讶这些变化,到习惯这些变化,并在变化中寻求生存之道,我渐渐坚强。 一九五八年底,我在经历了在学校打扫厕所,放鸭养猪。并到林场垦荒植林,种姜种红薯,又回校参与大炼钢铁等等强劳力惩罚之后,学校对我辈有了暂时的松懈—允许我们回家过年。此时我的父母,因为成份地主,父亲又在国民党内任过要职,即使年过六十,也在下乡务农之列。父母亲被下放在杭州郊区钱塘江边江沙冲积地,名为新沙的地方劳动。那日我沿著江堤寻访他们,据说附近梵村是宋周邦彦的故里,虽江上白帆点点海鸥飞翔,但是父母亲流落在此生计困难,景色纵好又有何益?若干年后我曾和米哥旧地重游,陪他来写生水牛,这和五八年的感受真是天壤之别!和父母小聚后,拜别他俩,我到河北大平原的白洋淀畔,药材之乡,安国看望劳动中的陈朗,我们都处在右派处置的等待中,我第一次深入北方农村,那时的贫穷、荒凉令人震撼,时在冬春荒欠之时,公社食堂吃的是带砂的薯干窝头,清水烧干菜汤,其他一无所有。 光秃的枣树林,干涸的沟渠,我们所居的土屋也是泥墙冷坑冷灶。但是公社发动农夫农妇写诗,墙上刷满了“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等等“诗句”,陈朗的任务是在粉墙上为这些诗配图。人们生活在虚妄的谎言中。在安国贾村,有一件事值得一记。我在山东德州转道往石家庄的火车上,结识了一户农民,祖孙三代都从德州探亲回安国,彼此留下了地址。我在贾村期间获得了他家的邀请。他家在安国城郊,小小的四合院整齐清洁的庭院,那一顿便餐我一生难忘,居然有白面馍馍,菜肉丰盛,比之漂母的一饭丰富多了,可是我没能报答,后来生活情况每况愈下,我连问候都没能做到。一九五九年冬,陈朗已从安国农村转往关外的桑干河上文联劳动基地,在冰天雪地里劳动。我将回到新沙父母身边,生育大女儿。 “新沙”顾名思议,是钱塘江边不远年代冲积成的陆地,这里没有家学渊源的旧家,没有深宅大院甚至没有百年老树,加上日寇曾经蹂躏,这里一律茅屋村舍,父母亲寄居在郑姓农家,他家腾出一间茅舍供父母安家,我上次来时即与父母同住在郑家。郑家有一男二女,小妹玉英尚在读初中,大哥已有子女另门别过。长女玉琴嫁杭州,在纺织厂做女工,家住孩儿巷,小门小户平头百姓,住的是泥地青盖瓦的平房小屋。姐妹俩都很善待我。 我此番回杭,父母亲的境况有了些变化,他们向郑家购买了一间羊舍,位于村口池塘边,去袁家浦的路边。茅草顶,竹篱墙,但算是另立门户了,门口尚有空地,母亲开垦了一半用来种菜种玉米,尚有一小半供夏日乘凉吃饭场地,没有邻居,有些离群索居算是自由天地了,承玉琴相邀我去杭城的妇女保健院生产,产后几天住在她家的小屋中,过几天即回新沙养息,我在预产期相近时到了玉琴家,她这间小屋只铺设一张大床,此时二姐从乡下劳动所在地来陪伴我,准备照顾我产后的生活,母亲则在乡间静候。二哥昌谷在美院任教,居南山路韶华巷,父母的生活靠他的微薄工资养活,所以刻意照顾他,不让家中那么多右派、反革命、地主份子干扰他。其实今天看来,这些都是没有用的,运动来了该挨整的还是挨整,但那时不敢去韶华巷二哥家,只能挤在孩儿巷玉琴的寒冷的土房里。我在傍晚一人进的妇女医院,至凌晨六时许孩子出生,折腾了一夜,非常艰难。“生子才知报娘恩”。在一夜的 磨难中,我想到了天下的母亲所经历的痛苦。回到玉琴寒冷的土房里,既在严冬,又没有经验,遂使孩子在两天里即经历了肺炎、高烧、抽搐、痉挛,又急著送回医院。孩子病危,不能吃奶,我得了奶痈。即使如此,出院后,还有吃不完的奶水,每日还要挤出两杯给二哥的同学补身用。 当二哥得知我的情况后,将我接到了韶华巷,与二姐一起渡过了满月。在六○年春节前,我们去了北京,陈朗亦从怀来回来,一家三口过了短暂的日子。早在一九五六年,陈朗在剧协分到一间十二平方米的房,在朝阳门外芳草地。这是个值得纪念的地方,是我们后来二三十年间唯一拥有过的家。陈朗很快返回怀来,我和大幼生活在这芳草地五号十院,这间原先的小书房中,书架和书架之间牵上绳子挂满了尿布。取暖的煤炉,变成煮饭的锅灶,养花的古瓷盘,用来栽葱。算是安顿了一个童话似的家。我们的未来尚不可知,但也有几件赏心乐事的事情;那时北京的户口极难报上。可是,我和大幼报上了。我持的是福州福建师院学生迁出证,大幼是杭州妇女保健院的出生证,初春和陈朗一起到神路街派出所报户口,两位年轻的女民警值班,并没多问就报上了,值班员的态度相当和善,神路街派出所在我印象里是一所好派出所。在我居住北京直到离去迁兰州,其间没有一次来询查,来审问过,这和我后来在兰州的生活遭际相去太远了。那日报上户口,回到芳草地,邻居们听了非常奇怪,以为不可信,因为同院的电影明星李大德父母是从上海郊区迁来的,经各方努力报了一年户口还没报上。我们真太幸运了。但是后来右派处理陈朗离京赴甘肃,我和大幼原可以不同行,能留在北京,可是我又轻易放弃了北京户口,与陈朗同行,“西出阳关”。不过,其后文革期间,留在北京又是什么情况,又谁能逆料? 还有一件愉快的事是袁二姐来访,在我们将赴兰州,袁敏宣二姐夤夜造访,她在胡忌的带领下,出朝阳门,那时芳草地一带还甚为荒凉,她穿过瓦砾满地的乡间荒地,来到我们的小平房,我们煮螃蟹招待,时当所谓三年“自然灾害”困难年之际,竟然在京尚有螃蟹出售,实为难能可贵。她还到床上看望了熟睡在里壁的大幼。这也是我们与袁二姐的最后一面,文革中袁二姐死于非命。 还有一件小事,但记忆深刻,陈朗一度自怀来调回,在京郊文联劳动基地放羊和赶驴车,一周内到王府井大街文联食堂拉装下脚泔水以供喂猪,装泔水等驴车须在清晨四、五时前离城,因此陈朗要在头天晚上赶了空驴车进城,在食堂装车完毕后回家耽搁大半夜,于次日清晨赶车出城。是冬夜,北方寒冷,陈朗戴棉帽穿棉大衣臃肿笨重。出阜城门之后,“优哉悠哉”地坐在驴车上抽烟,烟灰落在棉衣上著火冒烟,他竟浑然不觉,路人惊异的目光竟也未提醒他,直到皮肤灼热才知道,好在天寒地冻未酿成灾难。 一九六○年深秋,右派最终处理,陈朗发配西北兰州,我决定相随出关,同甘共苦。我们整顿行装处理家俱,分赠古董,可是书籍舍不得舍弃,减了又减,尚留有七箱运往兰州。兰州物资短缺,与首都北京情况大异,百姓的副食供应等于零,即使是每月二十四斤粮食定量,也大多是代用品、杂粮,至于婴儿的营养品,有钱也没处买,何况我们无钱。陈朗曾在省文化局分回一小袋土豆,走在回家的路上被人抢了。陈朗本来体弱,经不了几个月的折磨,他即患水肿,卧床了。 那时的兰州,虽已不是毛驴驮车卖水时代,但还是数条街只一个水笼头,用水票购水,还是定时的,我在兰州十年,挑了十年的水,那是后话。兰州天寒,大量用煤,但是不像北京是送货上门,要自己挑回,一冬成吨的煤,我是一人挑回,我年富力强,不以为苦。后来有了三个孩子,全是自己带领,自己喂奶,上街买菜,一手抱孩子,一手提篮,两边衣角各牵扯一个孩子,我不知愁苦,我所愁苦的是无情的政治运动,抄家批斗。 一九六二年五月,我将生育二幼,考虑到兰州物资匮乏,大幼体弱无人替手,与母亲商量决定回杭郊分娩,得能照应。此时父母亲仍在钱塘江边新沙村务农。 我怀抱大幼,长途跋涉,劳顿数日方至。此时新沙的羊舍里,有父母双亲,二姐去外地变相为人帮佣谋生去了,此外还有二个孩子,是大哥的女儿小枚,二姐的儿子小鲁,二者不是无母,就是无父的孤儿。父亲有了职务, 是村中财舍管理员, 这真是极大的讽刺,一个反革命地主份子,当了村里最重要的生命所系,财舍管理。财舍是一所硕大的茅屋(新沙几乎全部是茅屋,房屋焚于日占时期,至此无力再造)。全村所有的谷米豆麦均集中于此,由专人守护,如村民借粮须村长审批,村民持批示由管理员秤付。因为村中已经过多次更换,最后认定,唯父亲一人称此责,虽身为地主,也不能计较了。父亲在家中吃过夜饭,就去睡在财舍,六旬老人还担任了如此的重任。这里要插一段话,我辜负过父亲的信任,我平生对父亲就做了这件对不起的事,现在回想起来还极愧疚。此番在新沙,父亲曾经因病卧床,其间一位农民来借粮食,父亲环顾室内诸人,觉得我堪可信托,他将财舍钥匙交给我,带那位农民去财舍为他秤粮,一般不会超过十斤。我去财舍, 侄女小枚跟随著去。当我秤粮完毕,农民离去,将锁门时,侄女小枚随手向装蚕豆的大缸内抓了两把装入衣兜内,大约一二十颗,我没有阻止她。偷豆回来泡入大碗内,待其胀大后蒸吃。几天后,父亲起床在灶台上见了泡著的豆,心中明白,蒸吃时他没有吃,但他没有明说。我相信他对我失望,心中一定不好受。在那个时候的农村,粮食的欠缺,没有几家能吃饱饭的。孩子见了粮食似饿狼扑食,我竟不阻拦,我亦未责怪小枚,但我不能原谅自己。我没有小题大作,我背叛信任我的父亲使他伤心,也知道为什么全村农民会将财舍托付给他。 本来我和母亲合计,到接近临产期时,我独自进城到医院分娩,现距预产期尚有二十多天,为时尚早,故仍在新沙居住,帮助母亲家务。五月十七日艳阳高照,是好日子,村中有多家婚娶,敲锣打鼓的。我在门口空地上用竹片编制鸡笼,竟有一乘小花轿仪仗,从我草舍旁小路经过。 乡人早睡,半夜里被狂风骤雨惊醒。江边风大,感觉到草舍被风摇撼即将吹去。此时我竟感腹痛,可能是近日劳累要提前分娩了。我即叫醒母亲,见到这种天气,又是半夜,母亲不免惊慌。我指挥母亲,请她把大床上的被褥搬掉,放下帐子,让我到她床上分娩。母亲也知道在这样的狂风暴雨之夜,不可能有人来相帮,何况我们事先没有准备在村间生育,没有与乡间的卫生人员有过联络,即使联络了,这样的半夜路滑如何请得到跟前,最近的村子,也有几里路啊!新沙村路,属粘土,雨后极滑,须穿草鞋才能行走。恰巧那夜父亲未到财舍去睡,母亲让他烧开水,可能是天雨火柴受潮,反正他划掉半盒火柴也没点著火。两位老人都慌了神,三个孩子也惊醒了。为了孩子和老人,不使他们惊慌,我独自在母亲大床的帐子里,坚忍疼痛,自始至终没有呻吟一声,叹息一声,就这样我生下了二幼。听到孩子的哭声,母亲才撩起帐子,她把剪刀在父亲烧开的滚水里浸了一浸算是消毒,她亲自为孩子剪了脐带,脐带很长,剪在胎盘一端,然后盘结成饼状,压在孩子的小肚上。当时我就想,这么长,这么盘旋不会得脐带风了。我和母亲在一起总是特别安心,她的见识,她的聪慧,她的胆略,总是无往不胜,在她面前没有难关,总能逢凶化吉。父亲此时也松了一口气。他感叹的说:“真顺利啊,真快啊,比我方便还快捷!”父亲原来患有便秘症,是个医不好的痼疾,下放后,缺粮断炊的,后来跟从乡人吃草代粮(新沙有十二种草可以代粮,我都吃过,还都认识),不料从此竟解除了便秘,所以父亲说,食草不是坏事。 孩子出生时,我看了母亲床头的闹钟,正指一时四十分,是丑时,应该是次日凌晨了,十八日了。母亲煮了面疙瘩慰劳全家,我也吃了一碗。天已放晴,母亲拿了锄头把孩子的胎盘埋在了池塘边的桃树脚下,地方清净又可肥了桃树。过了许多天,盘在孩子小肚上的脐带“瓜熟蒂落”,母亲把它高高的塞在草舍顶部干燥通风处,以此来厚待自己的孩子。母亲说早早的埋了胎盘免得有人来讨去作补品吃。 那时称大幼为“幼幼”,就直呼妹妹为“二幼”了。生了二幼,过了三天没有下奶,牛吃草有奶,人则不然,现是营养欠缺吧!母亲拿了一个小酒盅,满村讨奶,走了一圈也只要到一口奶,没有奶嘴用棉花醮著喂二幼。第三天起,二幼就开始吃米汤、粥糊,甚至菜末了。 满月那天,我就外出干重活了,那天家中没有米了,我们挑稻谷到离村十几里路的良户村去辗米。我们既缺劳动力,又无工具,所分配的早稻谷是母亲以床单代替篾垫晒干的,现在要辗成米,农民可用石臼椿米,我们没有力气,只能挑十几里路去辗米。在辗米厂若放弃收回米糠,就不用付工钱。那日出门我一个刚满月的产妇挑八十斤稻谷,老父亲背一口袋四十斤,侄女小枚十三岁背二十斤。一行妇幼老残,早晨吃点菜糊糊赶早出门,来回二、三十里路,百多斤稻谷,走了一天,回到家天已黑了。刚满月的二幼,很乖的,也吃菜糊糊。母亲说,她整天一点动静都没有,我到床上一看,没有了孩子,点了煤油灯(我家草舍没有电灯),从床下找,也找不到。六月中旬,天已热了,竹片床上并不放被褥,空空的,一目了然的,刚满月的孩子能跑到那里去?发动全家人还真找到了,原来就在床里边草席之下,被帐子裹住,吊挂在那里,上面盖著席子,故床上床下都不见,到那里去找?母亲说真神了,一个满月的孩子,怎么能移动到床里壁去?孩子的食量真大,吃饭时要两个人喂,一人抱著,一人送食进嘴,就和抢食一样,还边抢边哭,越快越好,她就吞食。吃的是自磨的米粉掺些红薯南瓜蔬菜。奶水极少,只能当点心吃。所以十个月后,我不再喂她吃奶,就自然断奶了,故彼此没有一点断奶的苦恼。 江边风大,有一次台风来时,茅舍差点被风刮去,母亲让我带著孩子们避到郑家大伯家,他家是瓦屋,在那个村中称大屋,唯一的。母亲和小枚在草舍中以身顶门框,就这么硬顶著,我几次冒风去见母亲,让她放弃,因为我不相信以几个人的力量能顶住狂风。但母亲说一定要顶住的,我们不能没有这草屋,结果风过了草舍安然无恙。 那日到良户村换米,中饭也没有得吃,我们走在田间小路上,夏初蚕豆、碗豆都熟了,小枚几次跳入地里摘生豆吃,经过一家竹林时,她还偷偷板了一枚竹笋带回家。 生育了二幼,不但吃不上肉食油荤,且吃不饱饭,粮食中掺合了多种草类,自然没有奶水,与生大幼时奶水胀得挤下赠人,真是天壤之别。老人说孩子的奶粮是自己带来的,极有哲理性。父亲曾于凌晨坐轮渡过钱塘江,赶萧山县闻家堰的集市。新沙与闻家堰仅一江之隔,之后我养的兔子生了六只小兔,我与小枚渡江到闻家堰赶集卖兔,赚了块把钱的油盐资,那是后话。父亲那天在集上买了一条老秤十二两重的草鱼归来,让母亲数落了一顿。老法是忌讳产妇食腥臊之物的,草鱼廉价但具腥味。到接近满月时才买到一只小母鸡,这是整个月子里所最珍贵者,且是唯一的。母亲褪毛洗净后,挂在草舍前檐下,不料被饿猫叼去,坚强、乐观的母亲此时竟伤心哭了一场。 那时公家的市场萧条,副食、日用品均凭票,农民是没有票证的。“割资本主义尾巴”,农家不能养畜,也不能多养鸡鸭。我家草舍逼仄,人也住不下,遑论家畜。记得当时的二斤红糖,也是陈朗从甘肃寄回的。“文革”前夕,我又生育了三幼,正不是时候,时在兰州,陈朗患肝、肺病,经常住院,似乎没有痊愈的希望。大幼营养不良,体弱不良于行。在我怀孕期间,二幼又得了小儿麻痹症,几乎丧了小命。救得性命,但是半身手足麻痹,若治愈不好将终生残疾。在怀三幼初期,我不想要这个孩子,我不能让她来跟我们受苦,于是我服打胎药,从高处跳下,洗衣时将搓板顶在小肚子上。但任怎么折腾,腹中孩子却纹丝不动,注定的要成为家中一员和我们共历苦难。人们又说,服打胎药过重的孩子生下来会得残疾或智障,因此在三幼出生前,我一直战战兢兢,生怕生个有残疾、智障的孩子。所以在孩子出生时,我急问医生,孩子的手足皮肤正常吗?后来三幼长成,皮肤特别红润细嫩,任凭毒日头也晒不坏,家里并没有这样的遗传因子,我倒怀疑是否是药物的作用了。 每次分娩孩子,都太连累母亲,此时父亲已去世,母亲亦在政策放宽下告别新沙,返回城内韶华巷二哥的家中,但毕竟不是她自己的家,我准备克服困难,留在兰州生育。最后与母亲的商量结果,仍让我回杭生育。但在母亲邻近租了一间房子,待平安分娩满月后,迁到二姐家里。这时的二姐已到了龙坞西湖茶场,已与农民吴振法结婚,搬到了天平山下原先的二间猪舍里,虽茅顶、泥地,但也是她的家,足可安身。方案已定,我带著大幼、二幼及两个大包袱,拖著几乎足月的身子,告别陈朗,返回杭州。 那时的这条铁路并非直达,需在西安、上海两地转车,西安转车时需过天桥,我身背包袱,左右各挽一个孩子,比起当年的秦香莲有不同的苦处,千辛万苦到了杭州,母亲告知租屋的房东因故不出租了。二哥赴西双版纳写生未归,二嫂明显的不欢迎,她向二哥工作的浙江美院告状,美院当时的国画系主任刘苇(倪贻德太太)找我母亲谈话,要我母亲管好昌谷先生,至于女儿,已嫁出去了,从兰州来让她回兰州去生孩子吧,那有来麻烦哥哥和母亲的。刘苇自己前些时在东北的女儿亦来杭州分娩,我母亲是知道的,不也是嫁出去的女儿吗?母亲感到大伤自尊心,难道我的女儿就没有您的女儿珍贵?这种家事也用得著美院领导来解决?后来陈朗知道了这事,对刘苇这一做法也很有看法,这算是那门关心啊!说来倪贻德先生还是陈朗的受业师呢!至于我对母亲的感恩、负疚是永远的,我生育三个孩子全赖慈恩。尤其是生三幼后,母亲说我过去没条件将息,这一次要补偿,她为我顾了个洗尿布的妇女,亲自为我下厨做滋补好吃的饭菜。可叹的是这次满月后,我的体重增加了十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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