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为鲍彤

——中国人应该怎样关心和爱护这个共和国？

2009-09-23

中华人民共和国快要过六十岁生日了。中国人应该怎样关心和爱护这个国家？是阅兵吗？是庆祝吗？是狂欢吗？是出版几篇应时应景的文章吗？——我看都不是第一位的。至于驱逐小摊小贩，追捕上访人员，严查负面报导，禁止公民集体请愿，本来就和“国庆”风马牛不相及，但愿从此不再重演。

为了关心和爱护这个国家，需要回顾六十年的行程，负责地而不是敷衍地，一年一年列出明细表来：哪些事情使老百姓得了益，哪些事情叫老百姓遭了殃，哪些决策在历史上站得住，哪些决策非走回头路不可。过去有人主张“宜粗不宜细”，恐怕不一定对。“粗”，很容易变成一笔糊涂账。需要一项一项公布出来，请老百姓各抒己见，指点自己的江山。各种不同意见应该有权互相争辩，无论左派、右派或者别的什么派，谁也不应该在 “统一思想”的名目下捂住别人的嘴巴。

有些事情，是见不得人说不出口的。但是，既然以民为本，既然承认人民有知情权，就应该和盘托出。六十年中到底饿死了多少勤劳的农民？制造了多少冤假错案？打死了多少善良的公民？在悲剧面前，国家到哪里去了？法律到哪里去了？除开已经纠正的，还有多少案件是年复一年始终没有纠正的？除开早已形成的，又有哪些案件是当今正在致力打造的？党和政府有责任一五一十告诉国家的主人。文过饰非，不是党和政府应该做的事情。

为了对子孙后代负责，不要遗忘那些在“伟大成绩”包装下的严重而又深远的隐患：比如在“繁荣”和“崛起”包装下的腐败公行和贫富悬殊，比如在“发展是硬道理”包装下的对自然资源和生态环境的掠夺式的糟蹋和破坏，比如在“稳定压倒一切”包装下对人身自由、宗教自由、民族自治、言论出版游行示威权利的践踏，比如在“维护党国荣誉”包装下的集体说假话、作假证、不择手段、道德沦丧等等，都需要加以总结。

六十年来全国性长期性的大错误，都是共产党有领导有计划地搞出来的。宪法说，“中华人民共和国的一切权力属于人民”，这本来是完全正确的；但毛泽东和邓小平另搞一套，他们两个人决定，中国的一切必须归共产党领导。这就形成了全国范围内由共产党领导一切的总体制。六十年来，我们这个国家，总体上说，是一个“被领导的共和国”，也就是一个没有共和制度的共和国。

“ 民有民治民享”，是共和国的生命。政府由人民选举，是共和国区别于非共和国的本质特征。六十年来，中国的“人民”政府，从中央到乡镇，一概由共产党的各级领导指定，然后由选民举行“等额选举”的仪式。等额选举是中国共产党在二十世纪的创造。在党的辞典里，好像没有选举，只有安排。一切权力来自党的安排。上级安排下级，前代安排后代，一级一级安排，一代一代安排，用以保证这个被领导的共和国永不变色。

好像有个口径：中国人，文化水平低，不能搞竞选。那不是理由。请看中共中央委员，人人都是饱学之士，文化水平不可谓之不高，为什么这些学士硕士博士在选举总书记、常委、政治局委员的时候，仍然必须同小学生一样，遵从“等额选举”的原则？据说丢了这个原则，就会丢掉六十年前几千万烈士用生命夺来的领导权。但是，几千万烈士的生命，和不准竞选到底有什么内在联系？所谓“一搞竞选，中国必乱”，反映了“三个代表”的心态，生怕选民不照共产党的安排投票。只要党的领导害怕竞选，即使中国老百姓的文化水平提高再提高，民选政府仍然不会被允许在中国出现，中国人得到的仍然不会是共和国。

等额选举建立不了共和国；差额选举也建立不了共和国。拿出陈希同、陈良宇、成克杰三个人来叫你等额，或者拿出王、张、江、姚四个人来叫你等额，固然毫无民主含量可言。那么好吧，如果把“等额选举”改进成为“差额”，允许你从陈希同、陈良宇、成克杰以及王、张、江、姚七个人当中“差额选举”出一个人来，难道政府就成为“民选”了？国家就“共和”了？十七届四中全会开出来的良方，包括“民主、公开、竞争、择优”以及 “公信度”等等，若想兑现，都离不开普选；否则势必变成空头支票。中国迫切需要进行“什么是共和”、“什么是普选”的启蒙教育。普选必须有竞有选，被选举人有权依法竞争，选举人有权自由选择，任何政党无权以“等额”或 “差额”之名，侵犯任何选举人或被选举人的权利。普选与否，决定着共和国的本质。推动普选，实行竞选，是爱国公民也是一切爱国政党的天职。

中华人民共和国只是中国历史上小小一个阶段。它的六十年，在中国叁千多年成文史中，谈不上什么“最坏”和“最好”。跟邻居比，无论跟朝鲜民主主义人民共和国比，跟俄罗斯比，或者跟四小龙比，除了天然的人口优势和无穷无尽的廉价劳动力之外， “最好”或“最坏”都很难说得清楚。问题是有人热衷于“我党”天下第一。整整六十年来，老老实实承认共产党犯有严重错误的领导人，只有胡耀邦、赵紫阳二位。胡耀邦看到共产党搞了无数冤假错案，立志平反。赵紫阳看到共产党建立的经济制度和政治制度不行，立志改革。这两位代表共产党进行自我批评的领导人，都被邓小平打掉了。能够畅行无阻的主旋律，是唯党独尊，自我膨胀。其结果，共产党被误导为批评不得的党。谁对党不满，谁就是别有用心的人民公敌：若是游行请愿，不是动乱就是暴乱。若是汉人，想必是颠覆分子。若是少数民族，想必是分裂分子。若是外国人，想必是反华分子。总而言之，不把矛盾激化到你死我活决不罢休。这种悲剧，难道还嫌少吗？终于形成了一种奇特的现象：党的领导体系越严密，国家的共和制度越渺茫。

中华人民共和国是个没有共和制度的共和国。这是一种病，病在六十年来，由于公民的选举权、所有权和其他权利受到有领导有计划的侵犯，共和制度至今无法建立。因此，一切爱国的中国人，有责任为维护自己的权利，为监督和限制共产党的权力，也就是为建立共和，而共同努力。至于共产党内，一切有爱国之心的领导人，我想他们同样有责任停止侵犯公民权利，还政于民。方今国家尚无共和制度之际，还政于民和建立共和应该是第一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