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国《金融时报》中文网专栏作家 长平


身为重庆市原司法局局长、公安局副局长，而且是身经百战的警界明星，关系深广的地头蛇文强，因涉嫌充当黑社会保护伞，被从辽宁“空降”而至的新任公安局长、打黑英雄王立军的人马抓捕，这个故事本身已经足够传奇。这几天，媒体又曝出文强睡遍赴渝演出的女明星，让他直接成了娱乐新闻的男一号。

据“消息人士”说，文强被捉之后，起初假装坦白，在审讯时大讲自己的艳情故事，还主动讲述一些强奸少女、玩女明星的过程，“他说但凡有女明星、女歌星到重庆走穴演出，只要能想到办法搞定她们，包括用钱买、利用女星的隐私恐吓她们等，他都要和这些明星睡一觉。”

强奸少女是犯罪情节，理当更令人愤怒；“玩女明星”是你情我愿的成人游戏，就算涉嫌敲诈勒索，女明星不告恐怕也难以立案。但是媒体对前者弃之不顾，对后者津津乐道。有网民甚至进行赴渝明星大普查，列出了涉嫌“女强人”的女星的详细名单。

媒体的兴趣如此浓厚，正是“消息人士”的初衷。要知道，此消息只有一个来源，那就是审讯文强的专案小组。在中国，几乎所有的腐败官员都有八卦消息，但是这些消息的源头并非八卦人士，而是非常严肃的机构，不是警方就是宣传部门。与媒体略有不同的是，他们释放消息时有着非常严肃的目的，那就是证明此人道德堕落，生活腐化。而且，在他们看来，在这个阶段，从道德上打垮他，比从法律上认定他的犯罪事实更重要。

有人可能会说，之所以先释放出八卦消息，而不是犯罪事实，是因为警方遵守法律程序，那些事实还有待进一步确认。其实并非如此。

首先，用“但凡……只要……都要……”这样的句式来指认所有的女明星，显然难以确信。在传播消息之前，警方可能连一个明星也没有确认过。就算此消息百分之百出自文强之口，那也未必可信。大多网民也都相信，文强是在吹牛显摆。

其次，在涉及犯罪事实的认定上，警方也并不遵守法律程序。不管打黑英雄的功劳有多高，也不管这个落网者有多坏，在未经法院审判之前，他都不是一个罪犯，不能公开宣称他和他的同伙的犯罪事实，什么打黑成果展也就无从谈起。在重庆高调宣传的打黑成果展上，那些赃物和犯罪事实是谁认定的？是否需要经过法庭的审判？

那么专案小组为什么认为文强“强奸少女、玩女明星”是最重要的消息呢？这跟中共的历史传统有关。在这个传统中，当权者并不满足于从法律上指控落败者或犯罪嫌疑人，而是要将他全面“搞倒”、“搞臭”。生活作风问题，是一场永远不会终结的连续剧，这个国家的人民也越看越上瘾了。

近年来，警方也将此作为审讯中的爆破工具。知道情况最多的人，往往是犯罪嫌疑人的妻子。丈夫落难之后，妻子往往念想一生情分，为其守口如瓶。这时候最管用的手段，便是打出一张生活作风牌，妻子们往往过不了这一关。根据媒体报道，“消息人士”说，文强妻子（在报道中的用语是粗鄙化的“老婆”）听说了这些情况之后，“大哭不止，一直骂文强是个畜生。然后她交代了文强的一些问题，还带着我们去挖鱼塘取出了赃款。”她从哪里听说的呢，难道不是审讯人员特意告诉她的？鱼塘赃款，至今媒体报道中最具体的这个涉嫌犯罪的事实，就是这样得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