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化
最近几天为纪念柏林墙倒坍二十周年,世界各地的媒体发出了大量的报道,观读以后感触良多。正巧张三一言先生又写了一篇批判施化的文章《革命、造反出民主是政治常态》,批判施化的《“革命”“造反”永远造不出民主》,这也把两人争论的焦点凸显出来:一个用武力建立的政权,在多大程度上可以一夜之间变得民主?民主社会是指一个社会的形态架构,还是指这个社会的本质或元规则?对照东西德的这段历史,也许可以帮助很多中国人解开头脑中的迷团。
号称民主体制的东德全称“德意志民主共和国”,和不号称民主的西德“德意志联邦共和国”,都不是通过这个国家自己的民主武装力量建立的政权,而是外来的占领军所为。一个有着更先进理念的民主国家,对专制国家的军事占领,不一定是执着的民族至上主义者所认为的坏事。历史上并非只有针对外来势力的外独立战争才能建立民主,相反,那种民主的成功率很低。美国看来是用独立战争建立的民主国家,但这只是一个表象。不深入研究历史的人,不会明白的。
为什幺同样是占领军,号称先进的“社会主义”国家苏联,却没有在东德建立民主制度,而落后的“资本主义”美国却在西德建立了民主体制?有一个很深刻的原因,因为苏联本身是用暴力建立的国家,而一个用暴力建立的国家,不可能自发地生成民主意识,把这种意识化为国家元规则,并把这个规则推广到被占领国家去。这是有其自在道理的。前苏联把东德当成自己的卫星国,占领地和财产,当然要限制其民主,扼杀其自由。有一部CBC的电视片描写翻越柏林墙的人们,其中一个乘坐自制飞机的勇敢者说,“卫兵们不允许向飞行物自行开枪,他们要层层报告,一直到莫斯科。这个时间足够(飞越)了。”
为什幺说几乎所有用暴力建立的政权都难以建设民主?张先生一定会给我举例反驳,说明暴力也是可以产生民主的。但这种例子都不成立。当然根据各人分析角度的不同,同样的例子可以做不同解释,只能由读者自己的判断力来决定正误。比如华盛顿的美国和孙中山的民国。华盛顿赶走了英国人是不错,可是英国人又是赶走谁而建立的民主呢?因为英国是专制的,赶走了专制英国,美国就民主了?英美两国的民主历史和民主水平,不论过去或者现在,都不相仲伯。美国的很多早期着名领袖,都是在英国受的教育,或者承袭英国的文明传统。孙中山建立“五权分立”的“民主体制”,不知道是继承谁,可惜一天都没有发生民主作用。他自己也觉得没用,就改投到列宁那里去了。有人说是晚年错误,九泉之下的孙可不会同意。所谓的“军政”“训政”“宪政”,以老百姓民智未开为借口,实在是落伍得很。中共拖延民主改革就是沿用孙的“民智未开”论。至于张先生搬出斯洛维尼亚独立战争(1991年)、克罗埃西亚独立战争(1991年-1995年)、波士尼亚独立战争(1992年-1995年)、科索沃独立战争(1999年)来说明暴力与民主的有机联系,我觉得不能说服人,至少不能说服我。这几个小国都没有代表性,更不是民主国家的典范。如果换了我,不到“山穷水尽”的地步,是不会举出这样例子的。
暴力为什幺不产生民主,主要因为有一个还没有被很多人认识的“江山血酬律”。第一个发现血酬律的是吴思先生。用通俗的话说,血染的江山只能用鲜血来夺取,而付了足够的鲜血就享有江山。现代民主国家没有血酬律。世代以来在“江山”或者“天下”的归属问题上,是没有争议的:元规则规定所有权归于居住在这块土地上的所有人。由于不存在归属问题,这些国家没有一个人或一个党敢于称王霸道,凌驾于他人。“天下又不是你的,凭什幺独占?”民众可以每天发出这类问题质问当局。执政者在众问之下,必定理屈词穷。而通过暴力武装斗争的革命造反得来的天下,就符合了这条规律。不论胜利的革命者有多高尚无私,其余的人都不得不承认:“江山是属于你的。”中共的“江山”号称是几千万烈士的生命鲜血换来的,没有人敢于怀疑他所有权的份量。今天还在台上执政的中共,吃的就是这个老本。这条基本价值规律“江山血酬律”,付多少得多少,谁付谁得,天经地义。他凭什幺要和老百姓分享权力也就是实行民主?
有个说法听到过很多次。每当在互联网上讨论民主,各方相持不下的时候,有人就站出来说:“你有本事就把中共的天下夺过来。如果没这个本事,别在这里说好听的。”言下之意就是,你没有所有权,就没有发言权。当一个用暴力建立的政权一诞生,天下所有权立刻自动归于战胜者。张老会说,他可以还权于民。不会的,他干,人家跟着打天下的还不干。更进一步,由于暴力一定施加在敌对者身上,给其造成伤害,受到暴力侵犯的敌方一定要报复。这时候,他还不得不从民主回到暴政去。否则,一放开,政权又落回敌人手里,他的血不是白流了嘛!具体来讲,也不是他的血。暴力革命中革命领袖不会流血,流血的是无知无畏的青年。可是,只要流一天血,人们就认一天血酬律,不认江山人人有份!
论起“血染的江山”,美国不如前苏联,前苏联不如中国。相对应,论起民主的难度,中国超过前苏联,前苏联超过美国。正是由于这个原因,施化坚持反对革命,反对造反,反对暴力。按照吴思理论的原意,血酬随着时间贬值,到了多少代以后,血酬值归零,政权就很容易被推翻了。我的想法,与其从零再建立新的血酬,增加民主的阻力,不如告别暴力也就是告别血酬,让后代更容易一些地去发展民主。这样的苦心怕是不大容易被人理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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