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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晴 笔者上篇文章已谈,虽然不见正牌党史研究机构出来澄清此“抢救工程”之有无,但惠家(周惠并非周家人,而是江苏灌南县惠家老七)已有两位后人对此“史料抢救答问”予以否定。执著的读者(包括已然慷慨激昂地依据张文对李锐大加挞伐、力挺乌有之乡的诸好汉)或许会说,惠家小辈知道什么?党的纪律你懂不懂?高度机密的工程他们有资格与闻么? 也不能说全无道理。那我们就做些文本分析,看强国论坛首发的 “史料抢救答问录”,究竟是一篇什么样的文章;而这篇攥出来的爆料雄文,有否于得意之间,彰显出常识性破绽。 这是一篇文笔流畅、铺叙跌宕有序、角色性格语言鲜明的“戏说”文字——“三八式”老干部答问时特有之风采跃然纸上。除此之外,应该说,攥者对党史征集的路数有一定了解;对于读者之求真若渴——枉为治下小民六十载,亲爱的党到底怎么闹的——有相当的估计;特别是,快一百年了,我们老大中华怎么老是跌跌撞撞:在一次次关键的历史时刻,一个又一个叱诧风云的历史人物,他们为国为民究竟立了功还是犯下罪,就更想在一层层剥析的基础上知道个究竟了。如果一些当年的风云人物,在经过了半个世纪含泪带血的生死经历之后,有了自己独特见解与深刻反思,自嘲为“两头真”——那么中间一段怎么不真?为什么不真?不真到何等样?后世读史人怎能不引颈企盼。 1959年的庐山会议,在中华人民共和国史上,实在太重要了。时至今日,除了官方有党性而无科学观的宣谕、除了红卫兵散片断章“惊现”,如果不算老同志零星回忆,我们如今看到的最完整文本,就是李锐那本《庐山会议实录》了(只可惜这本先只许“内部参考”,增订后公开发行的书,如今已被查禁)。初版于1988、增订于1992年,《实录》让好几代只知按党标准懵然吃饭、完全忘记了自己天然享有的知情权之我辈国人,终于得以将纪律与修养,亦即“让你知道什么就知道什么,不该知道的别问”放在一边,窥见那场亿万生灵的主使者们“跃上葱茏四百旋”之后,曾经有过的热诚、期待、歧见、争辩、内恫、五雷轰顶——最后,比拼却一死还不如的屈辱强忍、昧心杀磁。 李锐能写出这部书简直是上苍对我们懵然小民之怜悯眷顾:毛泽东弃世,李锐活下来了,等到了“十月的胜利”和接下来的“拨乱反正”。强闻博记、胸怀坦荡,而且是庐山会议(特别是为我们中国人接下来命运定调的8月1日和2日常委会)独一无二现场记录的李锐,得以在重新讨论并起草《关于建国以来党的若干历史问题的决议》的会上作了两个小时有关庐山会议的发言。接著,精明的、内心深处对毛泽东爱恨交加的胡乔木敦促他必须成书。 30万字《庐山会议实录》的主要依据,是李锐那本黑皮记录本。这个本子得以存世,又要“感谢”陈伯达:从“中央一办”收缴的李锐物品中,陈老夫子单单挑走了这个本子。李锐平反复出,发现归还物品中,单少了这本黑皮记录本。他立即想到中央文革组长陈伯达。李锐请为他“平反”的人前往查找,果然在陈伯达的档案中找到。不能说罹难十八载的李锐在北大荒、在磨子潭电站、在秦城监狱就已料到《实录》的出版和遭禁,以及20年之后还会冒出个“没面目?张杰”。但他知道全面、彻底、如实公开共产党(特别是毛泽东)历年行状,并且在此基础上做深刻反省,对国家命运至重至关。 虽然“txlr”发在强国网上那篇“史料抢救答问”对此只字不提,“没面目-张杰”肯定看了这本书,因为文中“周惠答”不过将《实录》中的记述择需复述,如:五人间说过的“千不该万不该”、“很像斯大林晚年”、“一手遮天”、“翻云覆雨”,以及从黄老那里出来,刚好碰见罗瑞卿等等。不同之处,是那几个属于周惠的断语:一是点破五人当夜聚会的报告者是罗瑞卿(李锐在“实录”中只说从黄老那里出来,看到小舟在路边与罗谈话;罗瑞卿的回忆同样只说到遇见从黄老那里出来的小舟等人);二是李锐“仗著主席对他的信任”写撒谎信(这是李锐写在“实录”里的事情,是按田家英转告的胡乔木的意思做的;而周惠所言李锐“隐瞒要害”、“用政治生命作保”等,同是李锐本人在《实录》里告诉读者的);第三就是李锐“夜闯美庐,跪在主席床前,检举揭发‘军事俱乐部’”了。张文中的周惠说,目击者为田家英。而此情此景是三年之后田家英到广州告诉周小舟的。第四,揭秘李锐“自认有总理之才,自我期许要在五十岁之前当上总理”;以及第五,李锐8月11日的检讨“全盘认账”,使其他四位参与议论过的人陷于被动。文章杀青之“眼”,莫过于最令好汉们兴奋的“周小舟听了李锐的发言后气的脸色发白,回到房间后大骂李锐是婊子养的,还声泪俱下地向我‘托孤’。”结论是:彭总、黄老、小舟的命运,受了“职务不高,但影响却很大”的李锐的连累。“庐山会议开成这个样子,李锐要负很大的责任。”——此即“没面目-张杰”放胆为庐山会议做的结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