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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光
一个民主，各自表述
近些年来，“党内民主”一词频繁见诸总书记的“重要讲话”、中央全会的正式决议、党的喉舌的官式文章。据闻，中组部、中央党校、中央政研室、中央编译局等机构已将“党内民主”列为重大课题进行若有其事的探讨研究，一些地方的政改试点（目前限于市县一级）也宣称他们正在一本正经地贯彻落实“党内民主”。
不过，说归说，做归做。就实际进展而言，“党内民主”是久闻其名、不见其面，只听楼梯响、不见人下来。迄今为止，仍然还停留在文件、讲话、宣传品上。而且，这些文件、讲话和宣传品也是“一个民主、各自表述”，云山雾罩，不知所云。
自有“党内民主”这一词汇以来，从中央到地方，并没有见到有什么像样的民主动作。有一两个乡镇级的地方曾经号称要“常委直选”，有一两个县区级的地方曾经号称要搞“党代表常任制”，这些事情大都不了了之、没有下文；有一两个地市级的地方拿了几个不疼不痒的低阶副职搞电视选秀，似乎是学超女，还有三五个级别不详的部门拿了几份无关紧要的任职名单搞报纸公示，完全是走过场。除了这些徒有虚名不值一提的小动作之外，实际上，人们都知道，在中共党内，就连最简单、最低级的差额选举也还远在天边。
中央编译局的俞可平先生曾说过，“民主是个好东西”。这句并不见得很高明的话一时间成了人所尽知的名言，足可见中国人民是多么盼望民主。但是，至于这所谓的“党内民主”，它是好是坏？是个什么东西？目前还没人能说得清楚，包括胡温在内。它是选举式的，还是抓阄式的？代议式的，还是公决式的？协商式的，还是参与式的？一党多派式的，还是“紧密团结”式的？群众运动式的，还是寡头密谋式的？大鸣大放式的，还是闭门会议式的？超女快男式（选秀式）的，还是哈马斯式（武斗式）的？更重要的，这“党内民主”是自由、法治的普世民主，还是“集中指导下的”、“与党中央保持高度一致”的特色“民主”？这些个事情，有谁能说得清楚呢？
以民主美名，收专制实效
什么是“党内民主”？什么样的“党内民主”？如何建设“党内民主”？中共中央并没有解答这些基本问题。看起来，他们也并不打算在最近的将来以清晰、确切、可资操作的语言解答这些问题。如此重大的事项，中共中央为什么就不肯加以规范、予以明确，而宁愿将其黑箱化、模糊化呢？
原因大概有二：第一，不解答有不解答的好处。对于“民主”这种中共没有经验、没有把握的“好东西”，不作具体化、公开化的承诺，就可以不受约束，必要时可以虚晃一枪，不必要时又可以随时变卦。搞得成就搞，搞不成就撤。既可得民主的美名，又可收专制的实效。这是得了邓理论真传的，所谓“摸著石头过河”是也。第二，党中央是有民主恐惧症的，哪怕是对这装模作样、意义有限的“党内民主”，它也难免心虚胆怯、担惊受怕。最怕的就是开弓没有回头箭，前腿跨出去，后腿回不来。所以，他们最关心的倒不是如何把这“党内民主”搞成、搞好，而是预先把民主失败后的退路留多、留足。毕竟，民主是党的弱项，专制才是党的老本，瞻前不要紧、顾后才是真，民主或可弃、专制实难丢。在这样患得患失、犹疑叵测的心态下，想要让中共中央把“党内民主”搞公开、搞透明、说清楚、弄明白，实在也是难乎其难了。
但是，黑箱化、模糊化却也有它的坏处。这就是：上面说不明，下面拎不清，中央放空炮，地方办假事，党员白指望，人民凉了心。现在的情况大概正是这样，谁都可以宣称要“解放思想”、要搞“党内民主”，又谁都不把这莫衷一是的“党内民主”当真事、当正事、当大事来办。白费了一堆唾沫，最后的结局或许就是：没骗著老百姓，只剩下忽悠自己、自欺欺人，十之八九，这“党内民主”就跟八十年代的“党政分开”一样，不见出新、已经作古，不待成器、已成文物。这种欺骗人民、玩弄自己、自打耳光、自毁前程的事情若是做得太多了，除了丢人现眼，最终必然遭人唾弃。
要想民主，党票为先
不管中共的“党内民主”打算怎么搞、搞成什么样，首先，我们必须澄清，在严格的意义上来说，“党内民主”本身是个伪概念。
民主的本意乃是人民作国家的主（全国人民作全国事务之主，地方人民作本地事务之主），它是一种国家体制，也只能是一种国家体制。尽管人们有时也引伸出所谓“家庭民主”、“企业民主”、“社区民主”一类的说法，但那只是一个比喻、一种模拟。“党内民主”与此相类。
中共所谓“党内民主”，是要让“党内”来僭越主权的人民作国家之主，作国家机构、国家事务、国家权力之主。这意思就是说，大路朝天、各走一边，要想民主、党票为先，一等公民八千万、十三亿人靠边站。试问，这种东西，还是民主吗？
以“党内民主”拖延党外民主
当然，话又说回来，八千万人为国作主，总比一个领袖、三五个元老、八九个常委替民作主要显得更“民主”一些，也会让国人更放心、世人更踏实一些。所以，如果这“党内民主”是真话真做、说话算数，那么，占中国人口百分之九十以上的非党编外之民，虽无民主之权，却也不妨暂且忍耐，有所期待。
然而，这“党内民主”──假如真有其事的话──真的值得期待吗？在此，我们不能不提出几个简单的疑问：
第一， 众所周知，在中国，“党内”乃是专制独裁的最大堡垒，最缺少民主气息，最远离民主体制。按照一般的规律，即使全中国到处都已民主，“党内”恐怕仍有可能还是民主的钉子户。既然如此，为什么要舍易求难，偏偏让最不容易民主的“党内”率先民主？
第二，中国已经有人大橡皮图章、政协政治花瓶，一个是名义上的民意代表机构，另一个是名义上的阶层协商机构，此即所谓“人民民主”的主要象征物。它们最大的毛病，就是习惯于受党的支使、按党的指令开假会、投假票、表假决。中共中央若是真心诚意要民主，可做的事情多的是，它何不率先在这两个现存的“民主”机构里放下皮鞭、停止操控，让它们能够真开会、真辩论、真选举、真表决？摆在眼前的、顺理成章的事情不去做，却偏偏要舍近求远，做那八字没一撇、鬼都说不清的事情，是何目的？
第三，十三亿人民固然多，但八千万党员也不算少。中共一党，比古代的希腊城邦多得太多，与现代欧洲一等大国也不相上下。在民主的理论及各国的实践中，八千万人的民主与十三亿人的民主，事实上属于同一个层级。也就是说，如果中共中央真的有意愿、有本事把这八千万人的“党内民主”建设好，那么，它也就没有任何必要先党内、后党外，而完全可以不分内外、同步进行，同时给予普通公民与中共党员平等的民主权利。既然如此，仍要以“党内民主”来延宕、拖延党外的民主、人民的民主，又是何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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