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温家宝新春讲话

梁京

温家宝在新春讲话中说，“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人民生活得更加幸福丶更有尊严”。他因此而打破了多年来中国的一个潜规则，那就是领导人一般只讲国家尊严，而不说人民的尊严。因为中国当权者的一贯逻辑，是只要国家有尊严，人民自然就有尊严。

敏感的中国大陆学者，嗅到了温家宝新春讲话有“新意”，纷纷发表评论。有官方学者说，讲话体现了“社会主义的核心价值和发展目标”，邱振海则说讲话“反映了中国‘国家发展哲学发生微妙变化’”。

有一点是清楚的，那就是温的讲话事实上承认，中国人民没有尊严，或者没有足够的尊严，但他的讲话并没有告诉我们，他讲的尊严究竟指什么。不过，我们确实知道的是，对源于西方丶并已成为现代文明基础的一些主流价值，如人权丶法治和民主，中共当权者都发明了自己的定义。看来，这一次又轮到“尊严”被中共重新定义了。

邱振海在他的评论中指出，普通人的尊严在中国传统文化中是一个缺失的概念，尊严只是“皇上的事”。可是他忘记了，早在先秦时代，中国就有过“士可杀不可辱”的价值，他更有意回避了这样一个事实，正是穷人对尊严的追求，帮助共产党成就了六十年前的那场暴力革命。事实上，尊严感和正义感一样，都来自人类的社会本性。在国家出现之前的史前社会，人类的合作就离不开尊严感的支持。皇权社会确实长期压制了中国人的尊严，但从来不曾改变中国人渴求尊严的社会本性。

皇权至上的中国传统社会，把人对尊严的追求，扭曲成为对面子的追求，存在着普遍的人格扭曲。西方文明对华夏文明的冲击，逐渐唤醒了中国人的尊严感。不幸的是，历史把中国人追求自由和尊严的斗争引上了共产革命的歧路。许多人曾相信，没有私产的社会能给所有人带来尊严，但无情的事实是，消灭私产就消灭了自由的依托，失去自由的人无尊严可言。

中共改革虽然部分地恢复了中国人的经济自由，但历史再次捉弄了中国人的自由之梦：改革不过是把中国从具有封建特征的社会主义转型成为李泽厚所说的“封建资本主义”，几亿农民沦为中国权贵和国际资本奴役和榨取的对像，他们的血汗创造了巨额财富，却戴上了一顶“农民工”的帽子，成为当代中国的“贱民”。

温家宝新春讲话，竟然说中共所作的一切，都是为了人民的幸福和尊严，这种无视事实丶不顾廉耻的政治话语，暴露了他既不尊重别人，也不尊重自己的奴才本色。问题是，他此刻提出“人民的尊严”，究竟有什么政治目的？

中国在经济上的崛起，让中国平民和劳动者无权利丶无尊严的现实变得空前刺眼，中共当权者因此而遭到来自国内和国际前所未有的道德舆论压力。在国内，每逢春节这个中国最重大的传统节日，与农民工苦难相关的新闻就铺天盖地而来，不是讨薪不成酿成的惨剧，就是回乡旅途的各种挣扎。这些年复一年的“老”新闻，虽然早已让人的同情心发生疲劳，但社会日渐分化的现实，仍像阴云一样笼罩国人的心头，喜庆的心绪荡然无存。在国际上，中国劳工阶层的困苦也不再是秘密。美国时代杂志差一点就把中国的农民工选为2009的封面人物。

温家宝新春讲话，正是对这种压力作出的反应。温家宝虽然使用了“尊严”一词，但作为一个死心塌地维护中共专制的“家奴”，温家宝不可能也不愿意理解尊严的现代意义。现代意义的尊严，来自法治基础上的个人自由，来自公民社会决定共同命运的平等权利，而这些在中国都不存在。专制社会的统治者可以给他的臣民增加一点福利，让他们活得更体面一些，但体面不等于尊严，因为体面的奴隶，还是奴隶，地位再高的奴才，也还是奴才。有些奴隶和奴才可能比有些自由的人民更富裕，但只要与自由的人民一接触，马上就可以看到谁更有尊严。

温家宝有很多机会看到这种差别，但他作奴才的人生选择决定了他不会接受这样一个真理：只有自由的人民才有尊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