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世博会开幕了，金正日五天非正式访问也结束了，总理温家宝在这两项国事、外事并重的活动中都没有担任重头角色，但是他的风头继续盖过党魁胡锦涛。不仅因为四月十五日他在《人民日报》发表的《再回兴义忆耀邦》一文继续发酵，而且他在九常委中颇为“另类”的言行十分耐人寻味。人大委员长吴邦国和总理温家宝十分显眼地缺席了四月三十号晚上海世博会盛大的开幕式，从官方报道中，至今找不到吴邦国缺席原因，但是温家宝是因为五月一日要再次视察青海玉树震区。

传高山症令温家宝尿了裤子

四月三十日《南方都市报》A12版刊登地震当天就派往玉树的记者成希的报道《总理在结古镇一度出现高原反应》，立即被海内外媒体普遍转载。这篇文章触犯了中宣部的报道条令，随后就被迫从电子版上删掉，但是巨大影响已经造成，远远超过四月十六日新华社那篇高调的《温家宝赴青海玉树指导抗震救灾侧记》。成希在玉树地震採访期间，有幸近距离观察了温家宝，见证了这位总理在他最后任期内在震区结古镇的四十分钟。以下是成希记录的事实：

四月十五日晚上八点二十七分，在一个最大的帐篷前，我正晕乎乎地埋头休息，突然人群中爆发出掌声与欢呼声，一位老者从一辆中巴下来。……老人径直朝穿着军大衣的我走过来，我下意识地伸出了自己的手。老者温暖宽厚的手掌握住了我，连声说：“辛苦了！”我抬头一看才意识到他是温总理。

“温总理辛苦了！”我反应过来后赶紧说。他满头银发，眉头紧皱，似乎心事重重。总理转身离去，我下意识地跟了上去，陪在他身边。走出一段距离以后，我发现总理身边只剩下我和另外两个工作人员。温总理步伐很慢，甚至走路颤巍巍的，似乎高原反应很严重。我上前扶住温总理，他连连摆手称“没事”。

“救灾刻不容缓，现在就去开会！”从路边用塑料搭建的临时厕所出来，温总理就急切地往抗震救灾指挥部走去。身边的工作人员连忙拉住温总理，劝他先去帐篷休息片刻。

我跟着总理走进了帐篷。帐篷很普通，大概不到十平方米，里面摆放了两张小床和一张小桌子。床上的被单被套都是白色的。总理坐在床上大口地喘着气。不忍心打搅总理休息，我连忙退出帐篷外面。工作人员拿来药物，端来一杯热水，让总理服下去。温总理边吃药，边询问救灾进展。休息不到半个小时，温总理就急匆匆地走出帐篷外面，朝会议室走去。晚上十一点多，开完会后，温总理又步行到玉树体育场群众安置点看望群众。

以上是记者成希在结古镇所见的温家宝。在此之前，温家宝下午六点零九分到达玉树机场，来不及吃饭，就先后去了结古镇民族商贸城、玉树州民族综合职业学校和玉树州人民医院，察看灾情并慰问受灾群众。更有知情人士说，温家宝因为劳累，高山症严重到在临时厕所尿了裤子，不得不换裤子。这绝不是有失尊严的事情，到玉树救灾的武警和抢险队百分之八十五都有高山反应，有的军人都住进了医院，最严重的得了脑水肿，何况温家宝一个六十多岁的老人呢。

温家宝“五一”再去玉树“指导恢复重建”想必有备而去，高山症一定会轻一些，新华社跟踪记者又写了篇《侧记》，新华社记者的情绪再饱满，也没有成希的见证感人。

八年的总理多灾多难

温家宝的前任朱鎔基的就职演说立下“不管前面是地雷阵，还是万丈深渊，我都将勇往直前、义无反顾、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誓言，比较零八年连任总理的温家宝经历的政治险途，简直不算什么。十一届全国人大第一次会议的记者会上，温家宝就抛出“行事见於当时，是非公於后世”，和“天变不足畏，祖宗不足法，人言不足恤”两句引文。前者出自《明太祖宝训》朱元璋语，后者出自《宋史。王安石列传》。“天变不足畏”，可以从“非典”，一直列数到刚刚经历的南国雪灾。温家宝也没有预料到，一个多月之后就发生了汶川大地震。

“人言不足恤”内涵同样多。二○○四年，搞宏观调控时起，不但上海的老大、政治局委员陈良宇敢对他拍桌子，南方报系的《二十一世纪经济道报》竟然揭露温家宝家族与平安保险的权钱交易。温家宝儿子温云松获得平安四千万原始股，帮助平安在香港上市，四千万转眼变为七十三点六亿。据说是曾庆红下的手。新老常委家族无人不搞权钱交易，势力范围比温氏家族大的有好几家，但是被国内报纸揭露的只有温家宝一个常委。为此温家宝气病了，在三○一住院一个月，直到八月邓小平百年纪念大会要召开才出院。二○○七年北戴河讨论十七大人事，温家宝又成为众矢之的，经济工作遭到老人帮的一致指责，就连提名他当总理的朱鎔基也不再护着他，他的夫人张培莉、儿子温云松一同被中纪委根据举报立案审查。现常委直系亲属被立案，除了毛泽东搞路线斗争时期，除了“六四”之后的赵紫阳（据悉赵紫阳经商的几个儿子细到连公共交通的车票都被审查），也只有温家宝了。十七大是在找不到人代替温家宝当总理，才让他连任的。十一届人大召开之前的二中全会为温家宝打了翻身仗。会议一项议程是宣佈张培莉、温云松经调查核实没有违法违纪行为。这种翻身仗是没有人愿意打的，放在谁身上也不是值得高兴的事。“行事见於当时，是非公於后世”，就是温家宝的一种公开的明示。就在十一届人大换届之前，与温氏家族的利益不可分割的平安系，以一千亿资产要融资一千六百亿，被证监会确认为恶意圈钱，遭媒体猛轰。看来与温家宝过不去的势力没完没了。

连任之后的温家宝，仍旧仕途多舛，奥运年经历汶川地震之后，奥运期间就爆发了毒奶粉案。在这种举世丑闻的漩涡里，温家宝去出席联合国会议，第一场和华界、商界见面会就主动做了公开检讨，至今念念不忘付出的巨大代价。

二○○八年，中宣部发动社科院、北京日报、学习时报、求是、光明日报、人民日报等舆论和理论重镇，对普世价值进行围剿。二○○七年二月二十六日，新华社刊发了温家宝的署名文章《关於社会主义初级阶段的历史任务和我国对外政策的几个问题》，这篇文章原本是温家宝主持起草的《政府工作报告》对内外政策的一段阐述，因为政治局常委讨论没有通过，温家宝就自己署名发表了。其中有“科学、民主、法制、自由、人权，并非资本主义所独有，而是人类在漫长的历史进程中共同追求的价值观和共同创造的文明成果。”温家宝实际是被围剿的中心人物。二○○九年围剿深化，政治局以上的大人物吴邦国、李长春、刘云山继政协副主席、社科院院长陈奎元○八年的一篇讲话之后，都对普世价值和三权分立进行政治表态。毛派极左网站主动参加合围，“乌有之乡”发表中共中央政策研究室退休局级干部、邓力群麾下铁杆人物张勤德的文章，叫嚣“打倒赵（紫阳）、万（里）、温（家宝）反党集团！”○八年刘晓波参与起草《零八宪章》，提出中共二大、七大写入党章的中华联邦共和国，就以“煽动颠覆国家政权罪”，被判有期徒刑十一年。张勤德公开叫嚣打倒国家领导人，中宣部却不闻不问，文章在网上一直挂了很长时间，最后有个老干部直接给刘云山写信质问，中宣部才发话让“乌有之乡”把张勤德的这篇文章拿掉，不许再上。

温家宝是中共另类吗？

去年，温家宝应付国内保八战役，政治表态不多，重大出访，均不成功。年初在剑桥演讲，遭到一名德国博士生丢鞋，面对挑选来的大批亲共中国留学生的大呼小叫，温家宝表现既不冷静又无政治家风度，也加入斥责：“老师们，同学们，这种卑鄙的伎俩，阻挡不了中英两国人民的友谊！”事后，还让外交部提出正式抗议。十一月的哥本哈根气候会议，温家宝实际玩砸了，也使得科学发展观指导下的“中国模式”露了馅，中美关系发生逆转，自己把自己从发展中国家剥离出来，陷於外交孤立。

今年，温家宝忽然变身为中共政治舞台上的最闪耀的明星，这并不是因为保八成功，有了居功自傲的资本。中国的高房价、高通胀（各地蔬菜有的比肉贵），已经成为社会动荡的火山口，经济问题的严重使得温家宝依旧有粉身碎骨的危机感。同时政治环境丝毫没有改善，儿子温云松私募基金十亿美金的重大事件曝光於世界媒体。温家宝完全採取进攻姿态开始发表政治性的公开演讲。

一，最高调的表达要做人民的好公仆。二月二十七日，第二次在政府网和新华网与“网民”交流，他的开场白是：“我要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真正做到无愧於人民，我是带着真心、真意、真情来同网友们交流的。我愿随意地同大家谈心。”交谈中他说：“当一个人为多数人所信任的时候，他已经不再属於自己，他已经是“公共财产”，属於人民了。”在两会的重头戏总理记者会上，他如同表演一样念出台词：“我深深爱着我的国家，没有一片土地让我这样深情和激动，没有一条河流让我这样沉思和起伏。亦余心之所善兮，虽九死其犹未悔。我将以此明志，做好今后三年的工作。”

二，虽然没有再提普世价值，但是是用普世价值的核心理念公开触及中国社会的断裂的现实。二月二十七日在线交流中他说：“我提出“要让老百姓活得更有尊严”。”“社会财富这个“蛋糕”分好，关系到社会的公平正义。”他在《政府工作报告》中说：“创造条件让人民批评政府、监督政府，同时充分发挥新闻舆论的监督作用，让权力在阳光下运行。”“公平正义比太阳还要有光辉”。记者会上他说：“促进社会公正和谐，让人民更幸福、更有尊严地活着。我们现在的社会还存在许多不公平的现象，收入分配不公、司法不公，这些都应该引起我们的重视。”

三，公开修正政府的假话。二月二十七日在线交流中他透露：“网民们大概不知道，我们普查了受到奶粉影响的儿童达到三千万”，而不是过去公佈的三十万。三月二十二日，温家宝总理会见出席中国发展高层论坛二○一○年会的外方主要代表，在谈到失业问题时说：“我知道美国有二百万失业人口，这让政府十分焦急，但中国的失业人口有二亿”，引起中外舆论的譁然。今年“五四”温家宝到北大讲：“纪念“五四”运动，首先应该继承“五四”科学、民主的精神。建设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实现现代化必须发扬科学、民主精神。大家不但要懂得这四个字的含义，而且要身体力行，融入到实践当中去。”一改两年前胡锦涛到北大，参加建校一百一十周年纪念，用“爱国、进步、民主、科学”纂改“五四”精神和北大的传统。

当然温家宝出击的最有力的一拳是四月十五日发表《再回兴义忆耀邦》。

利益集团资源争夺公开化

与温家宝公开的政治表白相配合，还有大量对他个人的吹捧，有广为传播的《“发小”讲述眼中的温家宝》，透露“杨老师”（温家宝的高龄母亲）说：“温家宝从小立志为国家做大事。”“发小”是温家宝天津南开中学的同学和邻居。一般人的教育资源都讲大学，讲中学的少，温家宝例外，是因为中学名气比较大学北京地质学院要大，而且南开还出过一个更有名的校友周恩来。温家宝通过在线交流，让网民知道他当年一家人也在九平方米的房间里蜗居过，温家宝德高望重的母亲现在已经患了严重眼疾。

以上频繁的政治表态和吹捧是否能够证明温家宝是当今中共利益集团的另类呢？答案是否定的。温家宝的夫人张培莉作为国家一名地质学家，夫荣妻贵，做矿石生意起家，又创办“戴梦得”宝石公司，垄断辽宁省的宝石矿产和中国宝石业，随后又进军证？、金融和房地产。张培莉和温云松与平安系结下不解之缘，“戴梦得”公司总部就由和平里搬进平安大厦。温家宝下乡视察可以穿十年以上的羽绒服和开了线的旅游鞋，但是张培莉的装扮一点不低於名牌服装与高级首饰包装的李鹏的女儿──电力大亨李小琳。有视频为证，张培莉手上一个翡翠戒指，被台湾顶级翡翠商人估价人民币二百万以上。台湾、泰国、缅甸名牌珠宝商，都为总理夫人服务。○七年调查温氏母子，举报者不仅有国内的，也有国外的。温家宝想通过纪念胡耀邦表明他自己和利益集团是不一样的，这能做得到吗？温氏家族财富可能比不过邓小平、王震、李鹏、江泽民、朱鎔基、曾庆红、胡锦涛家族，但是按官阶，一定是紧随其后的。

十八大前利益集团已经展开紧张的资源争夺战。江泽民动手早，六十年大庆开始，寻找思想理论的突破口，扩大改革资源。中共权贵利益集团的权力和利益全部得益於改革，就像毛泽东夺天下得益於武装斗争。人人都要争夺改革这面旗，但是看来江泽民资源佔上风，胡锦涛相比资源十分有限。温家宝是现常委中进中央最早的，但是人脉关系最少，最孤立，他属於地质部出身，和上一届、这一届常委都拉不成帮。写《再回兴义忆耀邦》，就是要把自己的政治资源说成是胡耀邦，这只是想博得一个好名声，保家族平安，如果说是为了实现“公平正义比太阳还要有光辉”，那是自欺欺人。当今统治中国的利益集团，仍旧是江泽民、胡锦涛二分天下。江注重中央要员安排，胡佔据地方人事的优势。最近被炒得不亦乐乎的新疆换帅，实际是张春贤必须给团派大将周强腾地儿，团派旗帜已经把大部分省份插上。江泽民佔据的中央份额更大，尤其盯准十八大的一把手。

世博会开幕式的名单全由今日的大内总管令计划安排。世博会开幕式根据外国首脑一般参加都是在本国展览日（周）的习惯，形成不了很大规模，就安排江泽民和十五大老常委朱鎔基、李鹏、李瑞环，在四月二十三日第四个演练日，由俞正声和韩正陪同参观。据悉朱与二李参观完当日就离开上海。吹捧江泽民的新书《日出江花──青年江泽民在上海》四个分册，世博会前一起在上海出版，仅上海市委就订了两万套。

如今上海俞正声和重庆薄熙来成了政治局的两个另类。俞正声给人的印象是到上海之后不想干事了，令胡锦涛不太高兴，世博会之后能否明年进入十八大人事名单，是个未知数。而另一个太子党薄熙来是太折腾，令常委胡锦涛、习近平、周永康都不满意。习近平专门在北京看望了一个律师事务所，表达对薄熙来打压律师的不满。看来太子党绝不是铁板一块，正在分化。薄熙来到重庆是胡锦涛的决定，虽然军内一批实力派很挺他，十八大想回北京却不容易。


原载《动向》月刊2010年5月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