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今年是朝鲜战争和中国的抗美援朝战争爆发６０周年。前不久，习近平在纪念这场战争的座谈会上发表了长篇讲话，对那场战争作了高调的评价。本来，北朝鲜金家王朝已经引起了越来越多的中国人的反感，他们不但对北京对那个在国际上完全是孤家寡人的小朝廷的慷慨援助越来越不耐烦，而且对６０年前那场战争的起因和后果普遍有了和官方完全不同的认识。很多人都认为那场战争唯一的得益者是金家王朝；其次是苏联。而中国死了几十万人，欠下了苏联一屁股债，连北朝鲜也并没有真正对中国感恩戴德，不但不忘中国和南朝鲜建交的历史旧账，而且很可能把中国视为未来的敌人，今天不过是尽量利用罢了。总之，在朝鲜问题上，过去和现在中国都是做了冤大头。
但在今天中国的民族主义意识形态中，抗美援朝战争的价值主要倒还不在这些具体的利益得失上。在一些毛左派和愤青看来，即使北朝鲜将来对中国恩将仇报，也并不说明过去那场战争打错了。
在这些人看来，抗美援朝的主要意义在于它展现了“新中国”的精神，尤其是毛泽东敢于和最强大的帝国主义国家叫板的“大无畏”气概。习近平对那场战争的主要评价也在于此。
说“抗美援朝”为共产党的天下争了一点面子并不是没有道理。但这个面子究竟是由什么样的里子垫着的却大有讲究。这里有两个问题值得一提。
第一个问题是，除了做历史研究的，一般人很少把“抗美援朝”之前几个月，苏联和中国签订了《中苏友好互助同盟条约》这件事和“雄赳赳气昂昂跨过鸭绿江”联系起来。条约原则上规定如果缔约一方受到第三国的侵略，另一方“即尽其全力给予军事及其他援助”。这就是说，如果抗美援朝导致美国和中国之间的战争，那么苏联必须加入，和美国宣战。
原来，在“雄赳赳气昂昂”之前，中共心中早就有底：中美战争是不可能的。或者说只要中美正式交战，就会引起世界大战。毛泽东不怕世界大战，他早就作好死掉中国一半人口的准备了。他怕的是和美国单打独斗，那样的话他只能逃到井冈山去再搞割据，弄得不好丢掉小命。换句话说，他不怕中国人死一半，就怕丢掉天下。但现在中苏同盟把这个顾虑给打消了。
那么苏联敢打世界大战吗？当然不敢。斯大林是暴君，但不是疯子。苏联支持北朝鲜和中国向美国叫板是利用这两个国家牵制美国，是为了减轻美国在欧洲对自己的压力，而不是另外选个地方没事找事把自己卷入和美国的直接冲突。
于是引出了第二个问题：所谓“中国人民志愿军”这个世界战争史上罕有的名称。
这个名称是中共从一开始考虑朝鲜问题时就定下来的。其原因大陆学者说得很清楚：“中共中央、中央军委决定以中国人民志愿军的名义赴朝参战，而不是以中国人民解放军的名义，这是一个重大的策略。中国人民解放军是国家的军队，是官方的，如果以此名义出国参战，表明是国家派出去的，等于中国向美国宣战。以中国人民志愿军名义出国参战，虽然实际上是国家派出去的，但从形式上、名义上看，是民间的，是人民群众志愿组织的。这样做，不给美国对中国宣战以口实，更为策略，对中国更为有利。”
既要和美国打，又不能真的和美国宣战，从一开始这就是既定方针。说得完全对，只是还没说完。应该说，如果中国向美国宣战，也就等于把苏联拉下水。但苏联是不干的，所以“中国人民志愿军”这个不尴不尬的名称不但交出了毛泽东的底牌，也反映了苏联的利益。虽然现在还看不到具体材料，但可以肯定，这个名称让苏联松了一口气。
说得再清楚一点：当时如果苏联不敢和美国打，中共也就更不敢想。
而美国人当然更不是疯子，既然中共自己找台阶下，说这是“志愿军”，华盛顿乐得不去深究，就把你当志愿军来打。
这样，一场朝鲜战争，从一开始不但就注定了是一场局部有限战争，而且严格说来甚至不是国家和国家之间的战争。所谓“美国把战火烧到中国境内”，是不可能的，这首先是因为苏联不会允许中共的行动引起美国的战争升级，给自己出难题。1958年毛泽东利用苏伊士运河危机炮击金门，也使得苏联大为紧张，生怕被中国拖下水。那件事也是导致中苏分裂的一个原因。但苏联并不知道。毛泽东暗地里给彭德怀下了死命令：只许对海峡对岸的同胞狂轰滥炸，绝对不许伤到美国护航舰队的一根皮毛。换一个人下这样的命令，恐怕要被今天愤青的口水给活活淹死。
正因为有这样一个战争各方的默契，毛泽东可以在国际上放心用战争做“大无畏”的政治秀，在国内乘机以战争造成的紧张气氛来强化政治清洗和极权统治的建立。
在这个意义上，毛泽东甚至不如萨达姆。毛泽东手上有苏联的军事互助协定，背后还有东欧国家在撑腰，尚且不敢向美国宣战。而萨达姆完全是孤家寡人，但面临以美国为首的多国部队的压倒优势，萨达姆就是就是不低头，明知这样硬顶是死路一条。
萨达姆没有毛泽东那样的实用理性，但他的膝盖比毛泽东硬，他的脊梁比毛泽东直，他比毛泽东更象条汉子，真正体现了毛式语言中的“大无畏”。相比之下，毛泽东这个懦夫不过是边打小算盘边看着老大哥的脸色，同时还要处处小心，不敢真的把华盛顿给惹恼罢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