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水北调”工程试图把南方的水引入北方，已经遭到强烈的质疑和反对，但他们权钱勾结，又有官家的钱商票号做后盾，早就硬干开了。最近，又传出一个更加宏伟的梦想，不是要调淡水了，要“海水西调”，把渤海的咸水、污水引入新疆干旱地区，化沙漠戈壁为良田。乍听起来像是搞笑，但人家很严肃，召开了全国性的会议，大张旗鼓造舆论。日前在乌鲁木齐召开的“陆海统筹海水西调高峰论坛”上，来自全国各地的专家为落实这个狂想出谋划策。首先要论证的是，这绝非痴人说梦。中国高科技产业化研究会海洋分会秘书长、高级工程师张某十分认真地论证道，“海水西调”绝不是无稽之谈——“海水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渤海距浑善达克沙地只有400多公里，地理位置非常接近。”而且，浑善达克沙地是对北京气候构成严重危害的最近沙漠之一。渤海湾有黄河、海河、滦河、辽河等大陆河流注入，含盐量相对较低，得天独厚的地理条件让渤海成为不二选择云云。在 “海水西调”的设想中，被外界质疑最多的，是引入海水是否会影响内陆土壤结构，造成不可逆转的生态影响。这位张先生表示，这绝不会造成任何后果。渤海湾的海水与太平洋相连，一般自净周期为5年，而引入渤海湾海水，能够将净化周期人为缩短，促进渤海湾地区环境变化，甚至促进养殖业发展。

“海水西调”的消息极具畅想性、震撼性和娱乐性，甚至一本正经地出现在CCTV的新闻联播上。顿时网上引起热议，有网友戏称，这跟当年牟其中献策“把喜马拉雅山炸开一个口子，让印度洋的暖湿气流进来，变西藏为江南”有一拼。有网友问：如果引渤海水入疆的设想很对路，那为什么京津地区不充分利用海水，还要去长江黄河调水？有人说，不少沿海城市由于海水倒灌而引发土地酸碱度变化。如果把渤海水引入新疆，一旦沿途海水泄漏，缺少降雨的新疆很可能会导致土地盐碱化。还有人问，海水所流经的地方多有漫长的冬季，结冰断流了怎么办？即便海水西调成功，又怎能保证蒸发的水分只降雨在当地，不会形成新的气流循环方式？种种议论，无望地等待专家学者们提出不昧良心的回答。

我想起北京大学有一位王教授，几年前就提出了一个相当伟大的创意，叫“引海入京”？就是把渤海引进北京，把北京变成一个自然环境优美的滨海城市。他建议在北京用“推土机推出两个洞来，这两个洞就是两个湖，推完以后里面只要稍做整理就可以装海水。这两个湖多深多大，可以通过北京需要多大的水面去调节，可以计算出来。”再“沿着天津或北戴河的高速公路建一条渡槽或管道”引来渤海之水，便大功告成了。我很纳闷，为什麽现在这个“海水西调”规划没有承认王教授拥有发明权，左看右看都像是一个抄袭。当然，细究起来还是有些差别。王教授打的是炒地皮卖房子的主意，他说：“这两个湖周围可以开发房地产，高级别墅，高级旅游区，就像西湖一样。西湖和它比就算不了什幺了……想想这两个海水湖两边的房子那个价值有多高？两个海水湖中间不就是北京吗？在北京城里造一个小小威尼斯，你想想这个京城今后将会是一个什幺样的景象？”王教授给房地产商人出的本来是一个好主意，可惜京城房地产太火，房价不断创纪录，用不着什么威尼斯不威尼斯了。现在的“海水西调”看上去比王教授当年的“引海入京”还要勇，像是要套银行贷款，多少还是有所发展的。但他们的共同点还是一望而知，恐怕是用引渤海之水为幌子，从老百姓兜儿里往外掏钱。

据齐聚乌鲁木齐的专门家说，“西北地区降雨量多寡取决于三个充要条件：一是西风带；二是高山冷凝系统；三是水汽供应源。其中西风带和高山冷凝系统是具备的，惟独由于缺水干旱，水汽供应源不具备。如果东调深入我国北方大陆500公里的渤海海水，做填充内蒙古到新疆沙漠中封闭的构造盆地和一个个的大小盐水湖，形成人造海，压制沙漠，扩大湿地面积，通过海水的自然蒸发，提供西北地区的湿润气候条件，增加降雨量的水汽供应源。这样，必将从根本上改变西北和华北地区干旱的恶劣生态环境。”按照这个说法，只要有了这个人造海，整个中国西北、甚至华北的气候将发生巨大改变，充沛的降雨必定会从根本上改造沙漠戈壁，变不出个北国江南，至少风吹草低见牛羊总是有指望的了。对于专家学者是必须尊敬的，哪怕是拿多少红包说多少话的。只是我有一些疑问，想提出来想他们讨教。先要申明，我不是气象专家，没有这方面的学问，以下的这几句话，就算是外行的冒昧吧。

据我所知，世界上最著名的十来个大沙漠，似乎全都在海边，看上去并不缺乏“水汽供应源”。 非洲的纳米布沙漠和南美洲的阿塔卡玛沙漠都是一个细长条，紧紧地贴在海边。阿拉伯沙漠西面紧贴着红海，东面紧贴着波斯湾，南面紧贴着阿拉伯海，整个就是一半岛。澳大利亚沙漠的西北部和非洲巴塔戈尼亚沙漠的南面也紧紧贴在海边。土耳其斯坦沙漠的西面是里海，沙漠中间还包着个咸海。北美沙漠也在海边，并不在北美大陆中心，最令人难以想象的是，北美沙漠的一部分，竟然就位于窄长的加尼弗尼亚半岛上，几乎是四面临海了。在非洲北部，西起大西洋东岸,东至红海之滨，横亘着一片浩瀚的沙漠，这就是世界上最大的沙漠——撒哈拉沙漠。这个撒哈拉大沙漠，三面环海——北面是地中海，东面是红海，西面是大西洋。地理位置绝佳：无论风从东边、西边或者北边来，都会带来充沛的水汽。简捷地说，世界11大沙漠，除了最小的卡拉哈里沙漠、伊朗沙漠和中国的塔克拉玛干沙漠离海较远之外，其他的都靠在海边。因此之故，我实在不敢无保留地赞同“海水西调高峰论坛”的说法，只要把海水调来了，西部就必定变成绿洲。再说说撒哈拉大沙漠：在远古时代，撒哈拉沙漠的大部分地区曾是一片肥美的土地，水草丰茂，绿树成荫，后来，由于人类破坏了原有生态，森林草原才退化为沙漠。干旱的气候不是元凶，它只是荒漠化的重要条件之一。中国塔克拉玛干沙漠在历史上曾经有众多的绿洲、绿色走廊，甚至还有相当发达的农业。主要由于人类的过度的不合理的垦殖，才逐渐荒漠化。罗布泊曾经是一个浩瀚无垠的大湖，水域面积曾达到过2万平方公里。直到上世纪五十年代，罗布泊水面尚维持在2 000平方公里左右，仍然是一望无涯。1964年彭加木科学考察队第一次进入罗布泊时，橡皮舟驶入湖区20公里尚未到达湖盆中心。八年之后，1972年，罗布泊残存的400平方公里湖水眼睁睁地在我们这一代人面前完全干涸，只留下了鱼骨和朽烂的船桨。

我感觉中国不仅仅是进入了一个千年盛世，而且还进入了一个超级狂想的新时代。前几天在网上看见了一场活捉美国航母的讨论，有网友说，“可以先把美军航母舰长请来考察，然后天天胡吃海喝，夜夜小姐陪伴，让他知道社会主义的优越性，丫回去就开着航母过来起义了。”这当然是调侃。还有人说：“完全可以活捉航母，只要先把海水抽干了就可以活捉了。”我觉得这就不像是调侃了，因为专家学者们刚刚在乌鲁木齐研究如何从渤海抽水呢。真要是把渤海、黄海抽干了，不仅一劳永逸地变出个花红柳绿的北国江南，还捎带着活捉了美国的航空母舰。放羊捎带搂草，真是TMD一举两得！

我不知道他们打算在新疆整的人造海有多大。以我之愚钝，估计也不可能太大，大到可与太平洋、大西洋、地中海和红海有一拼之级别。如果世界最著名之十来个大沙漠大都紧徬这些大海汪洋，一个用玻璃钢管子从渤海抽来的“飞来海”就能把西北荒漠改造成水草丰茂的北国江南？呼吁专家学者们继续论证，要有信心，爱因斯坦还把牛顿修正了呢！

重提塔里木盆地研究是有教益的。

据《汉书》记载，一千三百多年前，塔里木盆地周围的绿洲上，有西域三十六国，后来增加到五十余国。其中比较著名的有楼兰、且末、精绝、于阗、皮山、渠勒等。这些古国大多建立在河流下游，水草丰茂。但兴盛数百年后，全部毁弃。

关于这些古国毁灭的原因，中国学界已有共识：生态灾难。早期研究一直认为这是“荒漠入侵”，是气候灾难，但是，经过深入研究，中国学者已经得出了新结论。新华社乌鲁木齐1997年5月1日电讯宣称：这些绿洲小国的消亡，过去一直认为是气候变化引起的。历史学家考察后认为，河流退缩，绿洲上出现流动沙漠，主要是大规模农垦的破坏，自然因素仅为次要作用。

这个荒漠成因问题，曾有过一场世界性的讨论。1921年，一位科学家巴威尔对塞内加尔河干涸的原因进行考察，认为撒哈拉沙漠南缘生态恶化是“荒漠入侵”的结果。1935年，美国科学家劳勃尔·密尔克对此现象进行了进一步研究，指出“荒漠入侵”是人类破坏植被的结果，他的著作就叫《人造荒漠》。

1949年法国学者奥勃威勒在非洲的考察，发现原本没有荒漠的热带和亚热带森林地区，在人类活动的影响下也可能发生逆向演化，也就是荒漠化。他认为“荒漠化”可以是“自生”的，与人类活动相关。这一理论是荒漠化研究上的一次重大突破，并得到国际社会普遍认同。

1977年以后，中国荒漠化研究之区域，已从西部转向东部。因为那些远离“万里风沙线”且雨量丰沛的湖泊和北回归线以南省份甚至岛屿也开始荒漠化。这证明了在中国荒漠化进程中，人为因素已经大大超过了自然因素。9年前的一个科研报告指出：中国现有的荒漠化土地中，25.4%是由于过度农垦造成的，31.8%是过度樵伐造成的，28.3%是过度放牧造成的，水资源利用不当造成的占8.3%，工矿、交通、城市建设破坏植被引起的占0.7%。——前林业部部长徐有芳先生坦诚地对此表示无保留的承认：“我国土地沙漠化扩大的原因，真正属于自然因素造成的仅占5.5%，而94.5%是人为造成的。”

如果我在上面所引述的研究报告和徐有芳部长是正确的，而且，如果沙漠与海洋没有正相关的关系，那么，往新疆倒一盆海水图什麽呢？

最后再说一句，这个海水西调畅想还有一个死定了的绝症：渤海太脏，水体污染世界第一，眼下已是五毒俱全的“死海”。我的问题是：新疆人乐意把这个世界第一的超级死海端到自家地盘上去吗？输水沿线地区乐意让这条超级毒水流经自己的家门吗？还记得那位海洋学会的副秘书长张某的论证吗？——渤海湾有黄河、海河、滦河、辽河等大陆河流注入，含盐量相对较低，得天独厚的地理条件让渤海成为不二选择云云。他怎么就不说渤海的污染度无论相对还是绝对都荣居中国之冠呢？有黄海滦辽诸巨毒水系源源注入，也是渤海和“新疆渤海”的“得天独厚的地理条件”呢！这位张先生还说了一句可圈可点的话：渤海湾的海水与太平洋相连，一般自净周期为5年，而引入渤海湾海水，能够将净化周期人为缩短。——（渤海的自净周期到底是5年还是200年不去跟他争了，）“净化周期人为缩短”，不就是把毒水都抽到新疆去了吗？

2010年12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