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神艾未未/之一 中美诗歌“性”交流
【联合报╱贝岭】
北岛嗫嚅著:“我的诗……和性无关。”未未不动声色,将北岛的回答再英“译”过去,这英“译”似乎引起了金斯堡及其他美国诗人更大的好奇……
1989年在纽约的中美诗人对话会议上,由左至右为诗人江河、贝岭、严力及译者艾未未。 (图/严力提供) |
艾未未是个对无聊和无趣绝对敏感的人,任何人或事,哪怕惊天动地,若乏味单调,他就会“闹”,而且“闹”得极富创意。
1980年代末到1990年代初,大名鼎鼎的美国“垮掉派”(the Beat Generation)诗人艾伦·金斯堡(Allen Ginsberg)曾策画了数场中国诗人在纽约的朗诵活动。1988年底至1989年初,他策画并邀请了一些被他认为是“离经叛道”的中国诗人访问美国,主要是参加在纽约举办的中美诗人对话会议。记得那次的中国诗人代表团成员有来自四川的公刘、李钢,来自北京的北岛、江河、顾城等。已在纽约的严力和我因为 “底儿潮”(指上了或上过中国“公安”的监控档案),是体制外的“地下湿人”,在主办方的“默许”下,也“混迹其中”。
美中诗人对话会议在纽约曼哈顿下城一个颇体面的大厅内举行,因为“生长在新中国”,中方诗人都不谙英文。1981年便来美国的艾未未,便被他的“忘年交”金斯堡请来担任诗人对话的翻译。
美中诗人在长会议桌前一一端坐,先是老艾伦“煞有其事”地致开场白,再由公刘代表中国诗人代表团“朗诵”中国作家协会审核过的致谢辞,接著,“一边一国”的诗人们用彼此都听不太懂的语言问候,未未则“一本正经”地翻译,然后,美中诗人对话开始了。
那是个“敌强我弱”的年头,诗人或作家受邀出国均由中国作家协会及相关外事部门审核,获准者必须是官方作家协会会员,若还能有作家协会内的“职衔”,则更易核准。而出访作家还须遵守出国纪律,如白天不可单独外出,入夜后必须待在旅馆内,回国后,还要撰写“出访报告”等。
中方诗人都愣住了
对话中,中方诗人有著太多的拘谨和小心翼翼的严肃,而主导者金斯堡似乎只对北岛感兴趣,目不转睛,问与答都围著两个人转,旁人成了陪衬。或许是这“二人转”不够味,未未译得不耐,想“添油加醋”。据在场的听众事后转述,当艾伦问北岛:“你诗中深化的主题是?”时,未未将艾伦的问题加了个“性”字,中译成:“你诗中深化的性主题是?”当时,中方诗人都愣了一下,有人用中文嘀咕︰“看来,老艾伦终于露出了‘垮掉’的本性。”北岛好像颇尴尬,用中文解释: “我的诗中,性不是主题……”还未全讲完,未未已英“译”成:“无性不成诗,我的诗中处处皆性。”美方诗人听到这一“妙答”,个个眼神放光,似乎对诗人及诗的“功力”赞叹不已。金斯堡“性致”来了,追问,未未再中“译”:“性在你的诗中怎样呈现呢?”对这一“无厘头”问题,中方诗人面面相觑,北岛嗫嚅著: “我的诗……和性无关。”未未不动声色,将北岛的回答再英“译”过去,这英“译”似乎引起了金斯堡及其他美国诗人更大的好奇,一个个用英文要求著什么,未未边忍住笑,边中“译”道:“美国诗人请各位念两首以性为主题的诗作,我试著英译。”
美方诗人的这一“不严肃”要求,让“离经叛道”的中方诗人们招架不住了,公刘和北岛脸色不对。
而听众,则笑翻了,因为艾未未的“创译”,这场本是严肃、一本正经的中美诗人对话变得鸡同鸭讲,妙趣横生。当与会诗人们意识到艾未未的翻译不仅是“添油加醋”,根本是诱导性的“创译”时,或哭笑不得,或为之气结。而未未则开心地大笑,说他成功地促成了中美诗歌的“性”交流。
为北岛第一本诗集手绘封面
二十年后的2009年五月,《南方周末》专访艾未未,记者曾问起当年他在纽约和诗人们交往的往事,未未答道:“北岛是最没趣味的一个人。有时他路过纽约,说要跟金斯堡见面,我们就陪他去,就是见个面,聊聊天。其他时候,他就是在美国的大学里混碗饭吃。”
同一专访中,艾未未谈起三十年前的1979年,他为北岛地下出版的诗集手绘过两百张封面的事,他说︰“我们非常熟,那时,他第一本诗集《陌生的海滩》封面就是我手绘的,同样的画我画了两百张。当时他找了一个人给他打字,能够给他诗集打字,一定是机要员,机要员在中国是一个机密的职位。打字机在那个时候被认为是国家重要的一件事儿,打字机是不允许给外人打印东西的。那时候他认识一个女孩,她能帮他把诗集油印出来,大家已经很羡慕了,在这之前,地下文学全是手抄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