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亦武可能是被拒出境最多的中国作家,也是在德国及海外影响力最大的坐过牢的文人了,但在我看来,他更是一个对中共专制统治存有侥幸心理和天真幻想的书生,这位仁兄曾经17次被有关当局拒绝出境,唯一的一次例外是2010年秋季,他在德国待了6个星期后,令我意外地返回到了中国,现在,他再次陷入了没有高墙的“牢笼”。这说明了什么?应当吸取怎样的教训?
海外的报道说,在本周三接受德新社记者采访时,廖亦武对当局拒绝他前往美国和澳大利亚参加文学活动而发出抗议。现年52岁的廖亦武表示,与具有政治理念的好友刘晓波不同,他本人仅仅是一个描写底层民众生活的作家,却因此而被阻止出境。他表示,根本不知道自己“到底做了什么”,受到如此限制。
我已经注意到,此前廖亦武收到主办方邀请,参与5月16日至22日在澳大利亚悉尼举办的文学节,但遭到当局阻止。今年4月底他因为同样原因而无法出席在美国纽约举行的文学活动。看来,被拒的两次活动都仅局限于文学创作方面的交流,但中共建国以来向来把文学艺术当成政治工具看待,数以万计的文人曾身受其害,这方面廖亦武应当很清楚,而且,中国不是一个法制国家,虽然出入境有法可依,但有的条款则是模凌两可,伸缩性很大,谁是出境后,有可能对国家安全构成威胁的人,也不好界定,所以,一切都看上级的批示而临时决定。像廖亦武这样有名的作家,允不允许出境,肯定是由高层国家领导人定夺的。
海外媒体的报道说,对于当局近来加强对艺术家和作家的压制,廖亦武显得异常气愤,尤其是在艾未未事件上。廖亦武表示,艾未未最多算是一个说话直白的人,但这不仅仅是对政府,对朋友也是如此。此外,廖亦武对于与自己同为作家的冉云飞遭到逮捕同样不理解,“他就是个书呆子。他怎么会被逮捕了呢?这个世界到底是怎么了?”
对于这样的疑问,廖亦武不必困惑,中共从来都是把刘晓波,艾未未,冉云飞等人全部看成是眼中钉,肉中刺的,只是他们“一言堂”的专制统治呈现三个不同的特点:一是同样体制,不同的领导人有略微不同的观点;二是不同时期,他们有不同的观点;三是同一个领导人在不同时期的不同情况下,观点也不一样。因此,长官意志决定了历史上发生过的许多有关文人出入境的大事件,对领导人来说,或许只是信口开河,但对文人来说,则决定一生的命运。这方面的事例很多,比如,著名记者陆铿在1978年,借改革开放之机,去了香港,后来才有刊物《百姓》,并以此为阵地发声!往上追溯,中共曾步其后尘的前苏联,也是这样,比如《古拉格群岛》的作者索尔仁尼琴,1974年被驱逐出境,晚年却幸运地得以回国,并在普京时代终获“俄罗斯国家奖”。
我们知道,2010年秋季,在德国联邦政府施加压力的情况下,廖亦武获准前往德国进行为期6周的访问,这是他迄今为止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出国。3月28日,回到中国的廖亦武被安全单位“喝茶”,理由是他希望接受来自美国和澳大利亚的邀请。对方表示,接到上层的命令,不允许他前往国外。对此,不仅廖亦武,而且,很多读者也迷惑不解,为什么中国政府变来变去的,一会儿放,一会儿拒,让廖亦武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呢?我认为,廖亦武至今没有弄明白上次侥幸得以出境的真实原因,我认为认真回顾一下与此相关的一切问题,或许可以找到启发。
据新华社的报道,2009年10月7日至21日,国家副主席习近平应邀对比利时、德国、保加利亚、匈牙利和罗马尼亚进行了正式访问,并出席“欧罗巴利亚-中国艺术节”和法兰克福书展及中国主宾国活动开幕式。大家至今记忆犹新的有两件事,一是中国作家对海外异议作家,诗人的不礼貌的抵制行动,二是习近平向德国领导人赠送了江泽民的著作,我看了有关的这方面两极的报道,我认为,中国作家的举动是依据上级的指示决定的,显然,这个作协的上级不是习近平,因此,他向德国领导人送书是委婉地说明,前一代领导人还在影响新一代班子的决策,有些不文明的作法,是不得已做出的。这颇为类似1989年5月15日,赵紫阳会见戈尔巴乔夫时谈到邓小平一样。
因此,去年,与其说廖亦武的获准出境是中共政策有变,不如说是习近平势力略有增长, 他对德国高规格接待的一种回报,也是显示一种弥补2009年的不良影响的善意,很可能他在有关请示文件上作了不同寻常的批示,但接近廖亦武的国保人员未必知道详细内幕,只会送口头人情,即,苦口婆心嘱咐他出境后千万管好嘴巴,并说,如果表现好,下一次还让你来去自由。于是,廖亦武深为不解:为何官方出尔反尔。
据称,廖亦武对德新社表示,自己只是一个书写历史、保存历史的“手艺人”,并不觉得违反了任何规定。他不理解中国政府为何要如此对待作家。但是廖亦武强调,作为记录中国历史的作家,自己不想流亡国外,“我到现在只出过一次国,而且我也回来了。”
的确是这样。在逗留德国期间,廖亦武曾经接到邀请,前往奥斯陆参加为刘晓波举行的诺贝尔和平奖颁奖仪式,但最后并没有前往,他坦诚地说,“我和刘晓波有二十多年的交情,尽管如此我还是决定不去参加颁奖典礼。因为我担心,也许再也不能回国了”。但现在,廖亦武却面对无法再次出国的境遇,他觉得自己的经历简直可以写一本“荒诞小说”,政府的作法“实在可笑”。
我认为,中共的举动历来都是荒诞的,但可笑的不是政府,应当是廖亦武自己,试想,既使是习近平上次拍了板,也会依时而变的,我推定,应当是在茉莉花革命发生之时,中南海的高层领导集体开会达成了共识,所有的类似廖亦武这样的作家,都等同于刘晓波看待,既使不关进牢房,也严密监控,一律不准出境,因此,时过境迁,往事如烟,连习近平也不敢给他网开一面了。
因此,廖亦武失去了一个难得的机会,中国政府不可能允许一个在本国采访阴暗面,却在世界各地高调行走的人,或许廖亦武舍不得故事素材产生的土壤,但他毕其一生也不能穷尽中国民众苦难之万一,他以前采访的东西已经不少了,完全可以挥笔写上十年二十年,为人类保存那些底层人民的记忆,这一点比什么都重要,比女友重要,比故居重要,比乡情习俗,酒肉文化圈子更重要,而如今,他怎样在一个警察站岗的环境里写作呢?他为什么不听从遇罗锦的劝告留在德国呢?
不过,廖亦武也不必太失望而难过,我推测中共在明年的十八大之后,即各派官员都各就各位时,会在政治上相对宽松一些,如果习近平和李克强搭档会更好些,习近平在处理“文字案”时,会想起他父亲习仲勋因小说《刘志丹》坐牢的事,李克强在辽宁的言行也证明他希望政府依法办事,所以,或许廖亦武能在2012年底会获准出国,此为至盼,呜呼!我等中国文人都是这么善良,凡事总往好处想,总把中国进步的希望寄托在下一代领导人身上!但愿习近平别让廖亦武和大家再失望!
2011年5月12日写于多伦多大学图书馆,6月30日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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