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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马尼干戈到甘孜县有九十多公里。我多次走过这条路,对沿途的美丽风景难以忘怀。但自2008年之后,被称为“康北”或“北路”的德格、甘孜、炉霍、道孚等地成了禁区。尤其是甘孜县,在这三年来,无论男女,无论老少,无论僧俗,一直没有停止过抗议的表达。 而这种表达,完全是非暴力的。2008年夏天路过康定,我听一位退休的藏人官员不解地说:那些阿尼们傻得很,偏偏冲到特警和武警跟前撒传单,明摆着要挨打、要遭抓的嘛。这位退休官员又叹道:有些传单写得很可笑,什么“吃汉人饭的是死娃子”之类(“死娃子”是四川话,意思是私生子,是蔑称)。 但是,非暴力的抗议却遭到了暴力的镇压。2008年4月4日,甘孜县东谷区东谷寺被官员诬告藏有枪支遭军警搜查,一位七十多岁的高僧因不愿践踏尊者达赖喇嘛法像而被捕,僧人和百姓聚集到区政府跟前要求释放老僧,县委书记廖才坤却下令军警开枪,致使19名藏人中弹身亡,许多藏人受伤、逃亡。 如此重大血案,因刽子手迅速地毁尸灭迹、严厉地封锁信息,使得外界不知其详。但对于藏人来说,却是永远不会忘记的血债。三年后,又传来甘孜藏人上街撒传单、喊口号的消息。依然是非暴力的抗议,却很持久,从6月至8月,几乎天天都有发生。在我们进入甘孜县之前,从网上了解到,已有六、七十位藏人被捕,十多位藏人被判刑。 所以,当我见到原本熟悉的甘孜街景却被无数全副武装的军警变得陌生,深感不安。同时又对当地同胞满怀敬意。虽然我认不出与我擦肩而过的藏人,哪一位是随时准备献身赴义的英雄,但我知道就在其中。比如,我随意走进街边一家卖糌粑的小店,抬头即可望见尊者慈祥的笑容。我暗自惊叹,同样在满街军警的拉萨,却见不到任何公开场所敢于供奉嘉瓦仁波切的法像。卖糌粑的男人笑呵呵地说,我们甘孜的水磨糌粑,全藏地都有名哦。 如游客一般徜徉在街头巷尾是不可能获悉太多实情的,于是我和王力雄搭了一辆出租车,与司机聊天。司机说他是雅安人,来甘孜开车还不到半年。他说:“你们从内地跑到这里来耍啥子嘛,你们晓不晓得这里危险得很?藏民天天上街闹事。”我就问,“怎么个闹事?打砸抢烧吗?”他说:“这倒是一点儿也没有,藏民除了撒传单就是喊口号。”我问:“你亲眼见过吗?”他点头说:“经常见。这些藏民亡命得很,专门跑到特警、武警跟前闹,结果被打得很惨,血流一地。” 出租司机说昨天还碰见过,就在跨过街中心的桥头上。我回头看去,却见桥头上蹲着一个盲人乞丐,他手握话筒,引吭高歌,从自带的简陋音箱里传出的竟是《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新中国》。难道现如今的乞丐盛行以唱红歌的方式来乞讨吗?当然,这个乞丐是汉人,所以两辆警车停在旁边也不管,可如果是藏人呢?恐怕早就被驱逐了。 数日后,在康定与成都,我们获知一个体现了非暴力精神的承诺正在履行。据说甘孜县的许多乡村以全村每户派人抓阄的方式,来决定轮流去县城撒传单、喊口号的人选;凡被捕者,其家人的生活会由全村人提供帮助。而且,从网上得知,就在我们离开甘孜县的第二天,又有一位藏人因在街头呼喊“让达赖喇嘛回家”而被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