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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岩:由“特赦贪官促政改”想到的
日期:10/16/2012 来源:网络 作者:洗岩

   面对政治改革在当下中国的踟蹰难行,一些人士忧心忡忡。最近,吴思先生提出“以特赦促政改”的新思维,在学界和舆论界一石激起千层浪,然而赞扬者稀,指责者众。

   吴先生方案之大意为:政改之难,难在阻力巨大;中国是一个由官方主导的社会,由于改革对主导中国的这群人失大于得(开放政治参与后,可能导致贪腐被揭露、遭清算,而得到的不会比原来多,只会少),所以他们不愿改革,致使政改被搁在沙滩上;只有以赦免贪官为悬赏,免除后顾之忧,让其获得所希望的“安全感”这一额外收益,他们才会支持改革,从改革的阻力变成动力。

   应该说,吴先生的方案体现了对人心、人性的精准把握,循此而进,确有可能解决一直困扰中国改革的动力不足问题,使政改得以启动。那么,他又为什么会遭到那么多的反对与指责?难道指责者都是有着道德洁癖的理想主义者?

   根本原因在于,政治改革不同于其他改革,它要解决的首先是政治合法性问题,因此,它同时又是一个重建合法性的过程。在此过程中,如果以“赦免贪官”这样一种违背大多数人道德观的交易作为起点,这个政权还可能被视为是正当的吗?如果不能得到民众的普遍认同,仅仅是自说自话地对民众“给个交代”,这样的政权能够在民选制度下拥有合法性吗?

   在此过程中,吴先生以为可以避免的“引蛇出洞”、过河拆桥等问题,也必然会出现:政改的根本目标是实现主权在民,在政改以前,“民众如何权衡交易”不重要,因为不须说服,只须交代;但在政改之后,民意就很重要。如果政治开放后民意普遍反对赦免、要求清算(反正当初作出赦免承诺的不是他们,他们甚至没有被问及过),而此前作出“特赦”承诺的政权之合法性又已过时,那么,它要如何来保证承诺的继续生效,并且还具有可以高于现在主权所有者意志的合法性和权威性呢?

   唯一办法是,其实并不真正地开放政治,而是在改革方案的设计上,就保证少数人(原官方特权人士)的支配权力,使多数人的声音无济于事。这或许就是吴先生强调,中国政改将由官方主导的原因。这样一种“政改”,人们并不陌生。在东南亚、中南美以及非洲等所谓“第三波民主化”国家,不乏这种由少数人掌控的“民主”例子——这些人既然有能力保障“特赦”不被推翻,当然也就有能力继续掌控政治、经济等利益资源的分配。于是,相对于改革前,其实一切都没有改变——统治国家的,还是那些人,他们依然是权力足以压倒社会的庞然大物;唯一有所改变的,只不过是内部的游戏规则,以及让一些“支持改革”的精英能够有机会跻身于统治者的行列而已。

   从第三波民主化国家的实践看,即使没有特赦贪官的承诺,大多数转型也都被扭曲,淮橘成枳;如果再加上一个保护既得利益的承诺,为了保障这种承诺的有效性,扭曲更成为必然——不知道这种改革,是否就是今天倡言改革者所衷心想要的东西?至少,它与改革者此前向人们描述、许诺的,有着天壤之别。

   吴先生的方案,提示了一种和平转型的可能性。按吴先生设计的方案及其推理看,如此转型确有可能相对和平地进行(当然,也只是一种可能性,在实际操作中失控的可能性并不小),但代价是必须让改革变质,必须扭曲民主,使改革和民主变得不再是大多数人所希望拥有的东西。或许,这才是“特赦”方案遭到普遍反对的原因。有人说,“民主是个好东西”。其实,正如资本主义有好有坏一样,改革、民主同样有好有坏。虽然对于某些“改革专业户”来说,只要是改革、民主就行;但对大多数人来说,“坏的改革”、“坏的民主”显然不可取,就像野蛮资本主义不可取一样。从多个国际组织的排名看,世界上最腐败和最贫穷的国家,大都是这种“坏民主”的国家。这应该并非大多数今天支持改革的人所乐见的前景,这种状况绝不会比现状更好。只是因为我们身处其中,对现状中存在的“恶”感受特别强烈,从而可能忽视了它或许压抑或避免了更大的“恶”和“不善”。

另一方面,贪官阻力论解释不了中国政改难行的原因。具体说,它解释不了邓小平为什么搁置政改。从倡导到搁置,邓小平对政改的不同态度,经历了利弊权衡、得失计算的转换。在这种权衡、计算中,他考虑的应该主要是公利而非私利。搁置是因为对转型的风险、后果之难料的忧虑加深了。邓与胡耀邦的区别,不是贪官与清官的区别,而是对转型风险及后果的判断不同,所导致的不同选择。外媒曾有报道,邓的家人说,邓认为戈尔巴乔夫在政治上很幼稚。对于胡,邓应亦作如是观。
     贪阻论解释不了邓,也就至少不能完全解释邓的后继者江、胡。而正是这些人,对中国的走向拥有最大的决定权。是否启动政改,他们的态度比之泛指的贪官群体,重要得多。可见,贪官未必是启动改革的最大阻力。反之,人们熟知的一些大贪腐分子,却是政改的积极有力鼓吹者。

   因此,启动政改并非真正的难题所在。在一种困难而争议的情势下,主要领导人一个决心(事业心可能促使其下决心),就可能使民主化一夜之间启动,只是后果难料,结果未必好。既得利益的阻力,并非不可逾越,就连戈尔巴乔夫当年也克服了这种阻力。虽然其间发生了政变,但现在看起来,更像是一种“引蛇出洞”,只是当时戈氏的判断和操作均有失误,火没有玩好而已。将特赦贪官与政改绑在一起,对改革和改革派也不利。尤其吴先生的方案是要从地方开始试点,面临的阻力更大——在“特赦”背景下,谁如果敢于试点,就会被外界普遍视为是大贪官。

   吴先生承认:虽然在一些国家的改革过程中也发生过赦免,但都是发生在转型的最后几步,是作为妥协而不是激励出现的——这就是问题所在:正如在生死时刻,杀人可视为是正当防卫,而为了利益杀人则是犯罪一样,作为一种内含正当性缺陷的方案,必须有一种特殊情势赋予它特殊的正当性作为平衡,才有可能成为政治上的可选项。否则,纵然有“主动性极强的人物”出现,也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行此不伦之举——当然,为利益而倒行逆施者除外,反正民众无须说服,只须交代。

   这样的改革是否“可欲”,“挪拉出走”以后会怎样?现在看来,对大多数人来说,“出走”虽能摆脱原来那个过于严肃、似乎有点性冷感的丈夫,但等待她们的命运,不是被动接受强奸,就是主动卖淫——面对这种结局,或许不同的人会作出不同选择,但是,请千万不要对她们说:只要走出去,外面就是阳光灿烂;迎接她们的,都是鲜花和掌声,还有白马王子翩翩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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