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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不久我写了《为了每年不多死2万个孕妇》一文，当时有人说我危言耸听。但近几天，一股血腥味扑面而来，这让我怀疑自己对卫生系统和计生系统合并的恐怖后果还是估计不足。
3月22日我就接到一封电子邮件：
“杨老师，您好。有个紧急情况需要向您咨询一下：我表姐（山东xx市人），所怀是二胎，胎儿在预产期前5天胎死腹中。具体情况是这样的：xx市由于计生原因，乡镇卫生院全部取消接生，接生全部交给市人民医院及妇保院，直接造成了床位不够。表姐在之前检查的时候并没有发现异常，后来临近预产期，感觉略有不适，查胎心就查了一个多小时，她已经感觉有些不正常，就要求在市人民医院住院，医院方面以床位不够为原因，拒绝入院治疗。再后来表姐感觉孩子没了动静，再去检查，发现孩子已经成了死胎。
目前表姐伤心欲绝，她为这个孩子付出了太多太多！请问杨老师这个事情是否可以起诉医院？有无可能胜诉？毕竟现在告医院太难了！如无半点希望，也只好劝她打掉牙往肚子里面咽！
再次感谢杨老师！
李x 3月21日”
读完来信，我立即答复如下：
“请家属先把怀孕期间就医的病历复印出来（别忘了叫医院在病历上盖章），还有‘基层医院全部取消接生’和人民医院床位不够的证据，都要保存好。我看能不能在北京帮你找个记者和律师。这个事件对反对计生系统兼并卫生系统有极大的意义……”
之后，我分别和周泽和张凯两位律师联系。同时我发了一条微博：“有网友来信称‘乡镇卫生院全部取消接生，接生由县人民医院以及妇保院包揽，直接造成了床位不够。’请问这种情况普遍吗？”
从网友反映的情况看：乡镇卫生院取消接生跟卫生、计生合并没有关系。乡镇卫生院取消接生，不排除有便于生育控制的因素，因为县乡两级的党政一把手任职受“计划生育一票否决制”影响。但主要原因则在卫生系统内部：随着农村出生人口的长期大幅减少，乡镇卫生院接生的孩子数越来越少，产科医护人员吃不饱，待遇差，不愿意在乡镇卫生院呆下去，致使乡镇卫生院取消产科。人口减少不但带来了农村义务教育的灾难，也同样会带来农村医疗卫生事业的灾难，而计划生育则人为地加速了人口减少。
之后，我收到李x的回信，表示不追究了,信中说：“杨老师，您好。我跟表姐聊了很长时间。她在怀第二个孩子的时候，已经被计生盯上了，全是用钱打点村里和计生，才挨到现在。虽然受了很大委屈，但她还是想再要一个，不敢得罪人民医院和计生们。另外她的证据也不充分，只能打掉牙往肚里咽。说实话，我很愤怒，一是恨其不争，二是恨这帮无道！取消乡镇卫生院的接生权，直接导致人民医院和妇保院的人数激增，根本不可能做到有效诊断。譬如，当时表姐做胎心诊断，打分为7，正常治疗是要吸氧的，医生却根本没有这样做！她明确跟医生讲她吃过早餐，医生还是给她开具了肝功检查的单子！是什么让天使变成视钱如命的魔鬼？这样的恶政，不知又要造成多少冤魂！”
3月24日《京华时报》报道（《北京弃婴被强转较差医院死亡 官方称涉密拒回应》）：3月20日下午1点半左右，中关村街头，一女子在他人三轮车上诞下一名男婴后遗弃。约40分钟后,有好心人发现弃婴并报警、送医，先是司机拒载，等了10多分钟才坐上警方叫来的999急救车。但海淀医院并没有新生儿呼吸机，抢救3小时后建议转院。又等了1个多小时，到下午6点多才有一辆120赶到海淀医院。好心人要将弃婴送北京儿童医院治疗，他的雇主也愿意出费用；但警察却要求必须将孩子送定点收治弃婴的和平里医院，那里也没有新生儿呼吸机。晚上8点左右，孩子在和平里医院重症监护室死去。
中国人不尊重生命、结婚的法定年龄世界最迟、无证生育者需缴纳“社会抚养费”、医院生孩子费用高……所有这些因素共同造成了这名婴儿的死亡。
每天都有孩子失踪，每天都有许多人被强征“社会抚养费”倾家荡产，每天都有人因为拒交或交不起“社会抚养费”而被拘禁。
3月25日上午刚打开电脑，看到“自由曼德拉”发的一则微博，血淋淋的死胎照片，配有说明文字：“3月24日，滁州凤阳县，有孕妇怀孕七个月被人举报，计生办接到举报后立即把她抓到医院强制打胎……家属手机15856657369。”
我从早到晚，打了n次电话终于打通了。接电话的男子承认自己是受害人家属、帖子内容属实，但不肯告诉我他的姓名和详细地址，称“政府正在协商处理之中”，说有了处理结果会公布。我跟他说“不公布详细信息、不接受媒体采访，肯定没法让有罪之人得到应有的惩罚，也影响赔偿金额……”我话还没说完，他就把电话挂了。显然，他既想得到一笔赔偿，又害怕得罪当地政府。
3月20日“河南新闻调查”发布《太康县计生委突发命案疑问重重》，文章说，“杨玉芝性别女、汉族、年龄42岁，于1995年参加县计生手术，因手术失败于2006年某天凌晨5点被县计生委强行抓走再次手术。这次手术留下后遗症导致杨玉芝小肚疼痛等多种疾病发生，常年不能断药……2013年3月13日，杨玉芝到太康县计生委反映情况、诉求解决问题。在计生委有关负责人与村支部书记协调解决问题时，14点左右，突然有人发现杨玉芝在楼梯口吊死身亡……”
3月22日的大河网健康频道进一步报道：“家属赶到时，发现杨玉芝全身伤痕累累身上被打的青一块紫一块，脖子里有一道深深的钢丝绳索勒痕整个脖子几乎被勒下来，就连身上带着的卖玉米的几千元钱也不知去处。”
3月18日晚，荆州一市民散步时，发现古城墙斜坡的土堆里传出孩子的哭声，竟然从土里挖出一男婴，男婴的爷爷、奶奶就在旁边。医师说，“这是一名新生儿，患有严重的先天性心脏病。”孩子的爷爷奶奶谎称误认为孩子已死才掩埋。计生政策导致国人摧残孩子，包括堕胎女婴，残杀有缺陷的胎儿和婴儿。
26年前，文华志因为老婆长得胖被人举报“怀孕第三胎”，为此失去了一栋别墅和六个门面。十八大前，他因上访又被打断了腿、打掉了牙。今年“二会”期间，他来京上访被截回，之后他再次逃出来京上访，再次被痛打一顿，抓回桂林，拘留10天。
我深知春节前后这个季度是计生暴行高发时段，但主要目的是趁农民工返乡之机抓人逼交“社会抚养费”。比如，今年2月4日温州瑞安马屿镇计生人员强行“收费”时，轧死13个月婴儿。最近几天这一连串的血腥事件，让我怀疑是不是“大部制改革”给计生系统打了强心针。
两会后，原计生委和卫生部合并为“中华人民共和国卫生和计划生育委员会”了。计生委的网站里“领导”一栏除了主任由王侠变李斌，加了一个发改委出来的孙志刚，都是国家计生委原班人马。卫生部的网站里排名第一的是前计生委主任李斌，第二是前发改委副主任孙志刚，第三是前计生委副主任变身的卫生部副部长王国强，第四及以后才轮到原卫生部的人。
大部制“改革”不仅公开声称计划生育三个“不变”（基本国策地位不变、一把手亲自抓计生不变、计生一票否决制不变）和“只能加强，不能削弱”，而且还在领导构成上把卫生系统纳入计生系统管辖之下。
这样的“改革”，无疑给那些胡作非为、草菅人命的基层计生暴徒打了一剂强心针，也给坚守职业道德的医护人员以巨大的压力。卫生系统并入计生系统所产生的血雨腥风，恐怕才刚刚开始。
2013年3月26日
（《中国人权双周刊》第102期）
http://biweekly.hrichina.org/article/61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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