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对往事的回忆都不由不让人重新审视过去不假思索就接受的许多神话,哪怕是下意识的。当然,最早被粉碎的神话自然是共产党毛泽东制造的神话,这个不难,不少那样炮制出的神话在文革还没有结束就已经被日常生活终结了。可是我渐渐注意到,终结一种神话的时候,其他一些神话便被制造出来。关于文革就是这样。很多说法其实很和人们的口味,尤其在人们痛恨共产党残暴统治的时候,这些说法特别让人心情舒畅,看到共党那些有血债的家伙在文革共党的自相残杀中完蛋,就很容易忘记想别的了,颇有一种罗锅卧铁道,死了也值(直)了的同归于尽的无畏气概。在气头子上,这么说无可厚非,我个人可能比其他人曾更多次地这样“幸灾乐祸”过。但倘若有时间发呆的话,再仔细想想,怕就没有这么简单。以前也写过一些自己的看法,但有时觉得言犹未尽,有时又觉得无话可说,可见哪怕要让一个简单的想法在各方面只是看上去都站住脚,起码不要三板斧还没有砍完,为了脸面,就比程咬金还无赖,也没有那么容易。
对大个儿一家,文革的全部意义就是户口本上薄了一页。论理说,翻张儿轮不到翻他这一篇。对于死者和杀人犯说来,妹妹和弟弟的哥哥没有了或等效于没有了。只要看到小宁那副年轻行尸走肉的样子,哪怕文革意义再深远,他的文革其实就完了,他的思想封闭了,遑论解放。和一般的你我,无论是恐惧的还是心有所图的不同,起码还保持对恐怖的警觉或对在自己手里缔造出红彤彤世界的向往。我以前也想,甭管怎么说,你大个儿既然有了仇家,仇家报复起来的轻重就轮不到要征求你同意。但这种说法过于粗糙。如果不是时代疯狂,报复起来哪里会有这么狠!
尽管街头斗殴致死在任何时代都有,只有把这个惨剧放在时代背景里去考虑,才能看到那个时代在狂欢下残忍的特征。假如不是文革,这两人都不会是这样的下场。他们原来都不是狂暴之人。说到底,只要时代不过于疯狂,多大的错误都不致于被时代放大到让他们付出根本就付不起的代价。从另一个角度说来,无论一个人通过文革的洗礼,取得了多么“伟大的成就”,说句不中听的话,这“成就”本身完全可能被时代缩小到让他已经不具备估计在一个自由的世界里他可能达到什么样成就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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