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王非霸秉性刚
挽平反后不久即猝逝的老同事陈佳仕:
曲直三十载,荷戟未彷徨,一代园丁称佳士。
阴阳一瞬间,辞尘何遽切,满堂吊客悼亡灵。
挽另外两位难友兼同乡的老教师沈皆遂和焦七海,前者托其子之意而哀之:
严本一介黎民,为腹遗之子,孤孓之儿。奈岁月蹉跎,命途多舛。堪叹半纪春秋,终生茹苦书难尽。
椿将三冬枯木,逢润泽之风,王化之雨。正夕阳灿烂,晚景无虞。顿遭瞬间厄运,几度招魂哭不回。
后者则以同窗同事狱友的三重身份挽之:
窗友、难友、振铎人,一生曲直似云烟,奈何雨暗残阳必分手。
樵夫、脚夫,黑五类,半世艰辛非舛误,幸喜恩光晚景可瞑睛。
这三首挽同龄人的长联,都切合其身份,道尽其身世,悼逝者慰生者,兼有盖棺论定之意。
挽亲戚亲属的,则属另外一种风格。
我大伯父沈淮希一生操劳,是大集体时期有名的劳动能手兼弹棉花匠人,晚年中风在床,八十而终。父亲作为六姐弟中最小的弟弟,撰长联挽之:
梳花击壤六十载,砍樵瘫痪又五春。顶金乌玉兔,采卷耳蓼莪,影照弓背白头,熬到灯干油尽,落得一纸讣文哭灵柩。
育子教孙三代人,婚嫁操持完七偶。睦亲眷毗邻,交高朋益友,胸怀良心热血,而今愿了家齐,忍听几声羌笛动阳关。
此联是我见过的父亲所撰挽联之最长者,不算工整,却是我最喜欢的一首。如吟如歌,如泣如诉,兄弟之情,如鹡鸰之在原,读罢直让人泪下。
1997年夏天,我曾祖母以近百岁高龄去世。我曾祖母于父亲,名为祖母,实乃生母。父亲所撰挽联,以典带意,言简意赅,观之倒似是旁人一侧冷观之月旦评:
不是陈情胜似陈情,祖母垂恩如生母。
可称懿范实为懿范,儿孙获荫及耳孙。
曾祖母去世十一年之后的2008年,父亲和母亲在后山桔园家族墓群中给自己建了一座简朴的骨灰塔,父亲亲撰了一首奇特的挽联作墓志铭,曰:
粉笔灰糊口
针屁股养家
这是我见过的父亲所撰字数最少的挽联,没用任何典故,纯大白话,直接用父母俩人的教师与缝纫职业入联,既是职业写实,也是人生自况。俗到极处,也朴拙到极处。人尚健在而做挽联,是为生挽。自己为自己做挽联,是为自挽。此联既为生挽,也是自挽。
三年后的2011年秋,母亲在沪病逝,我们扶灵回湘,归葬母亲于刻着这首挽联的骨灰塔中,至今又已近三年。
石扉客
20140124
(本文首发于腾讯《大家》栏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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