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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破空:中国故事:从民主运动到流亡
日期:6/1/2014 来源:参与 作者:陈破空


 

然而,胡耀邦沒有發怒,反而派遣了兩名官員,到上海來聽取我們的意見。我感受到鼓舞,于是幻想,有胡這樣的開明領導人,中國的民主進程,或許可以從政府的改革開始。然而,胡耀邦自己的下場卻是,被“老人幫“趕下台。

 

1986年冬天,發源于安徽省的學生運動,波及到全國十幾個城市,其中,以上海學生運動的規模最大,持續一周,每天上街示威的學生,都有幾萬人。1220日那天,形成高潮,參加遊行的學生,多達7萬人,跟隨和圍觀的市民更多。我引領遊行隊伍,踏遍了上海的幾十條大街,一路領呼口號,直到嗓音完全沙啞。那一天,是我的生日。以這種特殊的方式,我度過了難忘的23歲生日。

 

學生運動自發結束。在北京,胡耀邦遭到以鄧小平爲首的政治老人圍攻、責難,經過一個多星期羞辱性的內部批判會,胡遭到罷黜,黯然下台。這一事件顯示,手握實權的政治老人,是中國民主化的最大阻力。接替胡耀邦出任總書記的,是時任總理的趙紫陽,也是一位開明派、改革派,只不過,與胡耀邦相比,他顯得更爲沈穩、機敏,暫時獲得鄧小平和老人幫的信任。

 

八六學潮後,我從上海同濟大學畢業,前往廣州中山大學,出任經濟系助教。到達廣州後,我迅即開始在當地傳播民主思想,並尋找知音、同道。不少人給我潑冷水,說:廣州是一個商業城市,人們熱衷做生意,沒人關心政治,沒人對民主感興趣

 

天安門事件,民主運動的高潮

 

但我並不氣餒。不久,在我身邊,就形成了一個向往民主、追求自由的朋友圈子。到了1988年,我們開始計劃,要在1989年發動更大規模的民主運動,以紀念中國“五四”運動70周年和法國大革命200周年。我發起每周民主沙龍,探討中國前途,吸引了更多學生和知識分子的參與。

 

1989415日,胡耀邦突然去世,這一突發事件,改變了我們原定在廣州的計劃。中國民主運動被提前引爆。以悼念胡耀邦爲出發點,北京各大學的學生率先走出校門,包括廣州和全國各大城市的學生,也紛紛走上街頭,遊行,示威,喊出“反腐敗”、“要民主”的口號。學生運動,很快演變成社會各階層參與的全國民主運動,遍及三百多個城市,各地動辄數十萬人、或百萬人參加,曆時近兩個月。規模空前的民主運動,不僅創下中國曆史、也創下世界曆史的記錄。

 

作爲大學教師,我被推舉爲學生自治會的名譽主席,除了組織示威遊行,更奮筆疾書文告和大字報,每天書寫三十多份,有的提供給學生領袖,成爲他們的演講稿;有的張貼在校園中心,啓蒙思想;有的制成傳單,成爲街上的宣傳品。

 

那段時間,包括我在內,大多數中國人都很樂觀,對中國的未來,充滿希望。中國人似乎從來沒有那麽高興過,每次遊行,都像過節一樣,興高采烈。我們憧憬著,一個民主的中國,很快就會到來。

 

“六四”大屠殺,中國的希望破滅

 

然而,老人政治,繼續成爲中國的頑疾。在北京,在中南海的深宮裏,大權在握的老人集團,磨刀霍霍,圖謀以武力鎮壓民主運動。身爲軍委主席的鄧小平,暗中調集三十多萬解放軍,包圍北京。在黨內,經過又一輪激烈的權力鬥爭,鄧罷免了主張與學生對話、開啓政治改革的開明派總書記趙紫陽,並將他軟禁。這一幕,彷如百年前的清朝末年,垂簾聽政的慈禧太後,軟禁了推行憲政改革的光緒皇帝。陰暗、冷酷、殘暴的中國宮廷悲劇,再一次重演;中國政治,再一次倒退。

 

198964日淩晨,85歲的政治老人鄧小平下令展開大屠殺。強行進入北京的解放軍,用衝鋒槍和機關槍掃射人群,用坦克碾壓學生和市民。密集的槍聲,此起彼伏的口號聲和哭喊聲,交織成一片。部分北京市民和學生,展開了英勇抵抗,阻擋並焚燒進城的軍車和坦克。中國首都,火光衝天,濃煙滾滾。北京,成爲一座戰爭的城市、一座燃燒的城市、一座流血的城市。中國軍隊,對自己的人民發動戰爭,朝自己的人民開槍!

 

手無寸鐵的市民和學生,最終不敵全副武裝的解放軍。經過一夜屠城,解放軍控制了北京。波瀾壯闊的中國民主運動,被政治老人、解放軍、坦克和機關槍聯合粉碎

 

身陷囹圄,揭露中國黑獄醜聞

 

鎮壓之後,當局展開了大逮捕。我被列爲廣東省的四大通緝犯之一,不久被捕,投入監獄。用厚重的鋼筋混凝土封閉的黑牢,彷如一座墳墓。在這樣的墳墓裏,我被活埋了三年。因爲長年見不到陽光,呼吸不到新鮮空氣,皮膚變薄,一碰就會出血、潰爛,而且,傷口長時間不愈。頭發變幹,如稻草一般。但我存活下來,直到三年刑滿釋放。

 

出獄後,我繼續從事政治活動,再次受到當局傳訊。我逃往香港,卻遭香港警方遣返。于是,再次落入中共的牢獄。這回,當局未經審判,就將我判處兩年勞教。爲了報複我,當局將我發配到一處山區,白天,在碼頭擡石頭裝船;晚上,在勞教場制作人造花。在管教幹部和犯人頭的棍棒交加之下,犯人們像奴隸一樣勞作。彷如電影《斯巴達克斯》(Spartacus)的場面。

 

我發現,我們生産的人造花,被貼上了英文商標和美金標價,因而懷疑,中國當局非法出口奴工産品。于是,我暗中寫信給聯合國和國際人權組織,揭露勞教場的黑暗,並附上人造花商標,供他們查證。我的密信,經過曲折的路徑,到達美國。人權組織在美國商店發現了這類商品,證明中國當局非法出口有我參與制作的奴工産品。由此,中國政府備受國際壓力,勞教場也不願再容留我這麽一個“麻煩制造者”,在這兩重因素下,我被提前釋放。那是19953月,我重獲自由。

 

出獄後,依然遭到當局的嚴密監控。信件受檢查,電話遭竊聽,行走被跟蹤,並經常被公安官員約談。身體走出了監獄,精神還困在監獄中。其實,整個中國,對我而言,就是一個大監獄。我同時發現,“天安門事件”之後,中國社會整體沈淪,官場腐敗,社會道德滑坡,酒池肉林,銅臭薰天,中國政府有意將中國人民引導到一個紙醉金迷、醉生夢死的境界,讓中共政權免受挑戰。公安官員對我表示:願意協助辦理護照,讓我出國。他們說:像你這樣的民運人士,要麽一次又一次地坐牢;要麽出走海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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