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教育的人中,尤其是知识分子之间在原则问题上的分歧常常涉及观点。观点本身很可能要涉及政治。我们不清楚有多少知识分子尽管观点不同,意见不一还能维持友谊,但是这个数字可能至少和反目成仇的数字一样多。
1944年毕加索的戏剧《抓住欲望的尾巴》演出之后。站立者:雅克·拉康(左一)、毕加索(右二)、波伏瓦(右一),坐者:萨特(左一)、加缪(左二),中间是一条阿富汗猎犬。
知识分子的友谊
爱波斯坦
塞缪尔·约翰逊(Samuel Johnson)在谈到友谊时说“人类拥有的任何东西都不是确定无疑的,想到这点就让人痛苦。”
这 话说得太对了。有些友谊因为空洞无物,双方谁也没有明确说要绝交,但来往少了,慢慢就自然消失了。有些友谊中断是因为时间改变了老朋友,他们的兴趣、价值 观、世界观发生了变化。还有的情况是,只有一方为友谊而努力,另一方属于小说家杜鲁门·卡波特(Truman Capote)所谓的“从心理学上来说奇怪的人,只有在别人写信给他时才回信”(在写给从前的情人批评家)。当然还有一些友谊走到尽头是因为一方背叛或者 感到背叛了对方,或者没有能度过危机,或者发现自己在最深刻的原则问题上和对方激烈争吵。
杜鲁门·卡波特与哈泼·李
与 哈泼·李的友谊是卡波特社交生活里唯一安宁的部分。儿时他生活在阿拉巴马州的小镇上,哈泼·李是邻家女孩。他很象个女孩,她却象男孩,哈泼·李身材比卡波特高大,先是欺负他,后来又帮他揍欺负他的孩子。他们在一个圣诞节收到了一台打字机,一起写些只字片语。小说《冷血》采写的6年里,哈泼·李是卡波特的助手,他们共同讨论写作,也互相在自己的作品里给对方安排了角色。曾经有传言《杀死一只知更鸟》实为卡波特所写,卡波特也在小说得了普利策奖后有所暗示,因 为他耿耿于怀从没拿过普利策。卡波特猝死后,哈泼·李从不接受采访,拒绝谈论旧友,她也再也没出版第二本小说。
受教育的人中,尤其是知识分子之间在原则问题上的分歧常常涉及观点。观点本身很可能要涉及政治。而且和宗教分歧相比,政治分歧好像更容易激发丑陋的感情,很快让人歇斯底里,大喊大叫。难怪18世纪的酒吧和咖啡馆里往往禁止把政治当作谈论的话题。
《从 前的朋友》(Ex-Friends)是诺曼·波德霍雷茨(Norman Podhoretz)1999年回忆录的题目,书中记录了他和莱昂内尔·特里林夫妇(Lionel and Diana Trilling)汉娜·阿伦特(Hannah Arendt)诺曼·米勒(Norman Mailer)赫尔曼(Lillian Hellman)以及他们那个时代思想界的杰出人物破碎的友谊。在这些破碎的友谊中,政治都是麻烦的根源。诺曼·波德霍雷茨用远比我能够做到的公正的态度 描述他们的友谊,并记录他们是怎么分道扬镳的。
在《从前的朋友》的开头,诺曼·波德霍雷茨写到朋友之间观点相左的人很多,“但是这些观 点分歧往往是针对不很重要的事情”。请看一个有意思的例子,1914年,第一次世界大战即将开始,维特根斯坦(Ludwig Wittgenstein)写信给罗素(Bertrand Russell):
我非常清楚地看出你的价值判断和我的一样好,各自的观点都根深蒂固,我没有权利盘问你。但是也正因为这个原因,我们之间不可能有真正的友谊。
罗素与维特根斯坦
假 如没有第一次世界大战,他俩的分歧可能会局限于学术领域。但是战争改变了很多事,包括他们对责任的价值判断。战前,维特根斯坦求真的热情丝毫不亚于罗素 ——他不惜借助催眠术来提升自己的专注度——《逻辑哲学论》的大部分内容正是这种热情的产物。可是,当罗素态度鲜明地反对战争之时,维特根斯坦为了成就一 个“得体的人”,却加入了奥匈帝国的军队。战后,维特根斯坦和罗素为“善”与“智”谁是第一位的问题发生争执,最终认定对方乃是“邪恶”。
当然,在纽约知识分子的温室世界里,很少有人乐意承认对手的“价值判断和自己一样好”,更不要说放弃盘问的权利了。
下 面是《从前的朋友》提出的引人注目的问题:究竟是什么样的观点分歧竟然让人们愿意与朋友断交?我怀疑,我们中的许多人可能回答说不会有人这么做。毕竟观点 不过是抽象的概念,怎么可以和有血有肉的朋友相比。但是尽管观点很抽象,但是在政治领域,观点是会产生后果的,而这些后果往往是活生生的人来测量的。
共 产主义就开始于一个观点,最后造成千百万人将近一个世纪的死亡和苦难。如果你的朋友鼓吹共产主义或者为共产主义辩护,他还能成为你的朋友吗?西塞罗 (Cicero)把友谊定义为“相互的善意和喜欢,以及对所有神圣的和人世间的事情的一致看法”。需要问的很多,但是对重要问题上观点一致是避免朋友间的 冲突的润滑剂好像是不可否认的。
对我来说,一个人的笼统观点比他对具体事务的看法更加重要。虽然我承认两者之间的界限并不总是很容易划 分的。比如我看不出一个非洲裔美国人会把持有种族主义观点的人看作朋友。让·保罗·萨特(Jean-Paul Sartre)和阿尔伯特·加缪(Albert Camus)友谊破裂是因为加缪的《西西弗斯的神话》(The Myth of Sisyphus)该书反对政治乌托邦主义,认为这是世界上最危险的错觉。萨特是个乌托邦主义者,舒舒服服地生活在斯大林实行的恐怖里,他认为加缪太过分 了,断绝了来往。弗洛伊德(Sigmund Freud)由于不能忍受其核心观点遭到歪曲,与曾经被看作弗洛伊德圈子里的所有人决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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