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乐本名陈乐陵,是我1980年代在四川省涪陵地区艺术馆的同事,也是在海外唯一了解老廖底细的人。
老乐方脸,大腮帮,目光忧郁而有神,有点像我小时候最爱看的连环画《巴西吃神七把叉》,再咋个吃,都是精瘦精瘦的。七把叉在巴西对阿根廷的争夺国际吃神的 决赛中,战胜了“一扫光”后,肝肠寸断,英勇捐躯,成为国家英雄。老乐有胃病,不可能朝通过激烈竞争而出人头地的方向发展。
所以,当我们很年轻时,他就选择了油画和小说。最早发表的短篇小说《扳网》,五千多字,起码字斟句酌达一年。当我准备去湖南找“寻根”先驱韩少功,要带上 推荐一把时,他还挺为难的模样,与老子出函谷关隐居,被官吏挡住写《道德经》的样子神似。可那时他才20多岁!表面不长胡须,可内心的胡须起码三丈有余。 老成啊。他的油画也如此,一笔一划,手腕子上的劲儿,戳在画布上,尽是人世沧桑。
正因为过早看得透,所以他在天安门大屠杀之后,也就是我坐牢之后,出国了。他没有拿六四血卡,而是凭着写小说和画油画锻炼出来的耐力和精准,在澳大利亚干 体力活:修理、搞卫生、搬运。工具整整齐齐,经他修理过的东西,起码要用两辈子;经他打扫过的厕所,在里面睡觉,完全没问题。累了之后回家,借网络关注遥 远的家国,又是政论、又是纪实或小说,轮换着写,在海外文坛,竟然引起相当多的注意。有一次,我多年故交张新奇,湖南籍大学者,曾主编126卷的《传世藏 书》,以及《中国古代地图全卷》,在电话里问我:“晓得老乐不?”我故意说:“不晓得。”张新奇说:“其人文字老道,意蕴深远,功底在国内外百分之九十九 的文人墨客之上。”我说:“当代画家的文字都比较表浅,而老乐却因文字深入而道成画家。”张新奇说:“这么说,是你朋友?”我说:“是啰。”
老乐终于得了澳洲地方大区艺术展“最佳油画奖”,我大喜。我相信,我预言,老乐还会搞出更大的动静。
回过头去看,从20多岁,到50多岁,老乐差不多就那个样子。虽然艺术与文学的手艺精进,但精神指向依旧如昨,从未被撼动。这一点,跟我倒像,比如我六四 凌晨朗诵《大屠杀》,坐牢撞南墙不回头;又比如我16次申请出国被拒,就他妈的自己逃跑了。在我逃跑之前,我和老乐有情深意长的通信:
胡子如见:
上星期天全家进城看了“达利画展”,回来就收到《六四•我的证词》电子书,读完了。虽然许多内容以前读过,但编后重读又是一阵滋味上心头。达利的画与胡子 的书极其相同,二者看了都不轻松且浮想不止。胡子描述的事情和心境虽然杂泛,但全书不散,裹得很紧。这是极成功处,功夫真是了得。别的不说,出狱后能捣出 这样一部全景写照,没白活,啥酸啥苦都值了。这书不能看,需嚼、费力。我现在的心情仿佛陪了一次杀场回来,没恢复。
未知书是否付梓,看见些笔误,列出。若来不及改,再版时可否改:1、阿霞的孕妇班(斑)。2、入狱后第一次见犯人吃饭“正不如何是好”(是否“正不知如何 是好”)。3、绝食后提审,写老警察形象“露出灰白的又鬓”(有没有误打字)。4、“还有中学时代的校党委书记,因一首爱情诗……”(中学一级不设“党 委”,只设“党支部”)。5、读《红楼梦》、《东周列国志》等书,“经过几翻力争”(番)。6、“替我干活的两死犯先后被唤出去,残阳如血,众犯不约而同 地目远他俩归西”(“目远”是不是目送)。7、李必丰云南越境失败后,“一顿爆打”(暴)。8、雷凤云从被关的小间出来后说“小间的伙食经把人吃死”(是 不是“能把人吃死”)。
我读尚难受,你写,重过一次,更难受。多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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