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京


从历史的角度对比北京奥运和柏林奥运的开幕式，有许多相似之处。两个开幕式的真正策划者，都是极权政权的统治者，都懂得这个仪式重大的政治和历史意义，都利用支持极权的艺术家，利用当时最先进的技术手段，调动只有极权政权才可能调动的人力和物力，试图给国人和世界留下深刻印象。所不同者，希特勒的柏林奥运咄咄逼人，取的是攻势，而中共的北京奥运则打出了“和”字招牌，摆出的是守势。

确实有不少外国人对北京奥运开幕式的壮观叹为观止。美国NBC特约的现场评论员说，北京奥运的开幕式空前绝后，2012的伦敦奥运将不可能也不会与北京奥运争奇斗艳。洋人的这些评论自然会让一些中国人得到很大的心理满足，但是，洋人的惊叹中，也包含着这样的意思，他们看到了一个现代奇观，看到了一只用21世纪的高科技和五千年中华文明的象征符号装扮起来的政治恐龙。

除了极尽奢华来制造“视觉震撼”，这只恐龙的“情商”还不如一只善解人意的宠物，不能与人类进行任何情感和心灵的沟通。一大群装扮时髦的迎宾美女，很难不让人联想到中国笑贫不笑娼的现实，而那几个更不合时宜的武警，则让一切试图尽情享受良辰美景的现场观众无法忘记，此时此刻，自己正身在冷血的专制中国。整个晚上，唯一具有人性光辉的亮点，就是那个劫后余生的四川小男孩儿。倘若没有这场刚刚发生的灾难，北京展示给世界的所谓中国五千年，就看不见一点普通人的苦难和奋斗。

NBC的评论员说，北京奥运开幕式是一个声明（statement）。那么，这个声明传递了什么信息呢？在我看来，要理解北京奥运开幕式传达的信息，就一定要理解张艺谋，理解张艺谋代表的中国权势集团的文化精英和政治精英。张艺谋像当今中国的许多文化和政治精英一样，也曾经是极权中国疯狂年代的受害者，他们因家庭出身，政治表现，甚至仅仅因为自己的才华而遭到当局的歧视，遭到“革命群众”的羞辱。他们得以幸存，不仅是因为幸运，更因为他们没有像林昭、遇罗克那样宁折不弯。改革开放，彻底改变了他们的命运，使他们获得过去做梦也想不到的声名和财富。但是，他们也非常清楚，他们的成功也并非仅仅是因为个人的才华和幸运，因为许多比他们更有才华的人因为坚持人格的独立和思想的尊严而失去了机会。

正是这样一批文化和政治精英，执掌着后极权时代中国的权力。这批人没有极权社会开创者的疯狂野心，更没有他们血战到底的自信。他们的人生经历使他们既看不起大众，也看不起自己，对人生持一种玩世不恭的态度。对他们来说，历史和未来同样没有意义，重要的是现在，是今天的权势，是瞬间的荣耀与快意。

对于胡锦涛和张艺谋来说，如果不是命运的安排，改革开放也好，北京奥运也罢，都与自己的人生追求毫无关系。现在，既然命运给了他们这样一次机会，他们的回答就是逢场作戏。当然，他们不会伤感地为专制的末日唱挽歌，也没有激情为明日的自由唱赞歌，他们唯一能秀的就是阿世媚俗的应时之作。面对网上如潮的批评，我相信张艺谋不仅不会恼怒，反而会暗中得意。笑骂由你，反正是我，而不是你们在这个大场面留下了个人的印记。

北京奥运的开幕式既是几千年的专制中国在奥林匹亚的国际舞台上的首演，也是绝唱。国际社会不可能给专制中国第二次机会，而一个民主的中国则不可能以这样的方式来展示自己。除了浮华的视觉效果，北京奥运开幕式没有任何感人之处，说到底，这不是张艺谋的错。这个极权国家的统治者早已透支了中国社会的道德和精神资源，张艺谋再有才，也难为无米之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