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伊尔的弟弟、在南疆一所医院工作的维吾尔族青年吐尼亚孜(化名)也经历了这样的过程。20岁出头的吐尼亚孜医学院毕业后返回家乡,在市里一所医 院的药房上班。有一天,来了一个病人,给他看了一些音像视频资料,他好像忽然之间就开窍了,性情大变。不但留起了大胡子,还辞掉了在医院的工作,开始潜心 研究宗教问题。最夸张的是,他不再吃奶奶做的饭,因为奶奶没有一天做5次乃麻孜(礼拜),根据他所理解的宗教教义,这样的人做的饭“不清真”。 爷爷葬礼的时候,家里请了当地一位很有声望的大阿訇,但他认为这种“红本阿訇”(被认为亲政府的宗教人士)根本不懂程序。葬礼他也拒绝参加,还跟 家人说这是《古兰经》的规定。塔伊尔看不过去,就质问他:“《古兰经》哪一页写着这一条,你给我找出来,我直接吃掉。”他就说,维语的版本里没有,他看的 是原版《古兰经》,阿拉伯语的。塔伊尔对他说,“你那些朋友,有谁懂阿拉伯语,把他叫过来”。其实,他的那些朋友都不懂阿拉伯语,这些人是在讲经的时候, 给他们灌输了自己的思想。那些平时和他称兄道弟的人,年龄比他父亲还要大。 “现在极端主义渗透太厉害了,而且高端,因为有网络,还有各种各样的社交平台”。塔伊尔说,他最近感到压力特别大,也不被理解,“我想辞职,不想 干了。”他在工作上的压力,主要来自于对学生的宗教教育等敏感问题。他们学校刚刚出了一件事情,一名老师同学眼中品学兼优的好学生,被发现在外私自开办讲 经班。 这个学生是2010年入校的。开学前半个月,在提前返校的火车上,被列车长发现了异样。他带了一个大包,里面装满了音像视频光盘,内容都是宣扬极端主义和“圣战”思想的。 回到学校,老师就跟他谈心。老师比他大不了几岁,也是维吾尔族。老师告诉他,在学校期间,只要表现好,因上述事件获得的处分可以想办法给他去掉。学生淡定的说,“老师,我不会为难你的。” 在校期间,这个学生表现上进,成绩优秀,大家都很喜欢他。老师带领大家去支农,拾棉花,他一个人就完成了3个人的任务量。看到他表现这么好,老师就去找学校领导谈,想把他的处分取消掉。 没想到2013年5月份,这个学生突然被发现在外面租了房子,偷偷开办讲经班。老师放在他身边的4个“眼线”,也全部被他收买,反过来帮他对付老 师,其中包括老师最信任的班长。为了骗过宿舍管理员的盘查、自由出入,他私刻了老师的所有印章。一些宣扬极端主义思想的材料,就藏在平时老师经常来检查的 宿舍里。讲经班设在离学校不远的一个出租屋里,与他们联合办讲经班的人,则是2013年巴楚“4·23”暴力恐怖事件中一个暴徒的亲弟弟。 令塔伊尔感到担忧的是,现在学校里面出事的,几乎都是老师同学眼中的“好学生”。他们有着几乎共同的特征:外表出众,学习成绩优秀,颇具影响力和 感召力。他说,年轻人都会有梦想,对于维吾尔青年而言,实现民族梦和宗教梦,成为一个有志之士,是绝大多数人的理想,但循规蹈矩地生活,永远得不到这些。 “他们觉得,成为‘那样的人’,甚至牺牲掉,是一种很光荣的事情。” 活跃在维吾尔语社交平台上的,就有一位来自和田的新派诗人。他上传了一张自己的自拍照,并念了一首诗,赢得女孩子们的热烈追捧。这张照片明显经过修图软件的修饰,不过,他的装扮和人们传统印象中的诗人不同,还留着浓密的大胡子。 塔伊尔觉得,极端主义思想在校园里蔓延,改变的不仅只是个人的社会性,还有整个地域的文化与宗教气息。“一个女孩,大学毕业后两年嫁不出去,就会 有人说她的闲话。但只要包上头巾,马上就有人娶。现在新疆的女大学生,第一年戴着头巾来,第二年全去掉了,第三年头发全变了,第四年全部包上了。” 而外界的不了解,以及一些媒体的选择性渲染,给他的工作增加了不少阻力。他曾经去中央民族大学旁听,但很多老师说的,和他生活在新疆的现实完全脱节。他说,很多人根本就不知道现在新疆的真实情况和严峻形势。 但新疆现在这种管理方式,完全在高校禁绝所有的宗教活动,塔伊尔也觉得“不太现实”。他主张多与学生沟通,不要什么工作都眉毛胡子一把抓,要给他们解释清楚什么是宗教、什么是习俗。你的习俗我会尊重,但这里是学校,不能有太多宗教的东西。 “有时候我们老师也会很困惑,就像头巾,到底算是宗教行为还是风俗习惯?到了学校,你跟学生说是宗教,她能不能接受?诸如此类这些连我们老师都无法说服自己的问题,又怎么去教育学生?” “年轻人叛逆心理重,你越不让他干什么他越要干什么。就像是沙,捏紧了他也流,放松了他也流,不如放开手”。他认为,很多问题归根结底还是方式、方法问题,比如,让清真寺里的阿訇做些正规的宗教宣传,也许比老师说得还管用。
极端思想分裂维吾尔族社会 从维语网站辞职后,艾力亚开始创办自己的企业。如今,他更为焦虑的是,这些宣扬极端主义以及“圣战”思想的视频在网络的传播,已经造成维吾尔族内 部的矛盾,以及维吾尔人之间的互相歧视和仇视。“现在维吾尔人特别矛盾,民族、宗教、习俗,很多人自己也搞不清楚。即使没有其他人,维吾尔人自己也会打起 来吧”。 2013年巴楚“4·23”暴力恐怖事件发生后那段时间,他第一次发现维吾尔人内部之间的矛盾已经相当尖锐。对于被残忍割喉的3名维吾尔族社区女 干部,一些人非但没有同情,反而在网络上公然大骂,“这几个女人,死了以后也上不了天堂,她们一定会下火狱。她们是民族解放的阻碍者。”而纵火将人活活烧 死的暴徒,却被一些年轻人视为勇于“反抗压迫”的“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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