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萧曼:听众朋友,“六四”“天安门母亲”的代表丁子霖女士日前致函给曾经声援过她们的外国学者,向他们表示衷心的感谢。她同时表示,中国当局于3月28日至4月初利用“文化衫”问题关押她和张先玲、黄金平三位的行动,是一个精心策划的构陷。本台为此采访了丁子霖女士。
丁女士对记者说:
我非常愿意把我现在的想法和我所经历的事情告诉大家。“文化衫”事件本来是十分简单的。就是香港的朋友送给我们“六四”难属十五周年的一件纪念品。而且这个文化衫又是按照我们的要求设计的。这五十件文化衫如果我们收到的话,是准备分送给各家难属留个纪念的,这五十件显然也不够每家分一件的,那么能有多少人分到就多少人吧,不就是留个纪念嘛。可是当局呢,反复把这个文化衫定性为违法事件,好像是抓到了一个大案要案似的。
他们的逻辑是这样的:既然是文化衫,就是要穿的;既然有五十件,那就有五十位难属来穿,穿上以后就要上大街。这样呢,就违反了国家安全法。再有,文化衫这是香港方面印制的,所以这个文化衫就成了我们同境外反动组织勾结的证据。那么与文化衫有关的这三位难属,也就是以丁子霖为首的三个人,就成了“涉嫌危害国家安全”的“犯罪嫌疑人”。所以,不仅文化衫要没收,还要对我们进行刑事追究,同时还趁此机会抄家。我觉得他们的想象力太丰富了,已经过了头了。
而事实上是怎么回事呢?我4月6日从无锡回到北京家里,以后又过了两天,见了张先玲女士,经了解,我这才知道,另外一位被抓的难属黄金平根本没有到广州去取文化衫(在我3月25日离开北京去南方之前,本来决定是由黄金平女士去广州的),而张先玲、黄金平两位是在邮政快递分别送达到她们家的时候,她们作为收件人在单子上签了字后仅仅两分钟,邮包还没有来得及打开,北京国安局的人就脚跟脚地破门而入,向她们出示了预先准备好的传唤证,把她们带到了北京市国安局看守所。接着就宣布对她们“刑事拘留”,又接着抄了她们两个人的家。你看,他们的行动是多么周密!
她们两位的经历是这样,而我呢,也是几乎在同一时间,即3月28日中午,在我上火车回北京前几个小时,在无锡把我带走。下午,又在我无锡家里没有任何亲属在场的情况下,任意抄走了我和我丈夫的文稿、照片。他们的搜查证是在4月2日向我宣布解除“监视居住”之后才让我补签的字。而他们抄家的时间是3月28日下午。
在3月28日我失去自由之后,我就要求他们让我见律师,我要当着律师的面来说文化衫的事,而且要求他们在十二小时之内将我被“监视居住”的情况通知我的丈夫。但是这些要求都遭到他们的拒绝。那么4月6日我回到北京之后,通过几天同当事者难属及有关方面的接触,我了解到很多事实,都说明这次对我们的拘捕行动是一次精心策划的构陷,而且作为策划者做得非常卑鄙无耻。
为什么这么说呢?
第一,从他们对我的电话窃听中,他们早就掌握到,我本人并不知晓文化衫邮寄的情况,而且根本不知道文化衫是通过邮局寄的。但他们不等我回到北京后再抓,故意要把我阻止在无锡,而且封锁消息。这说明他们对我的处置是早就有预谋的。
第二,他们在对张先玲、黄金平审问的时候,是根据什么说她们违法呢?他们说包裹单上写的是毛巾,而实际寄的物品是文化衫,而且寄件人用的是化名,而且50件的数量也超过了自用品规定的范围,因此违反了海关法。你看这里就有问题啦!如果是违反了海关法,那就应该由海关来处理啊!用不着安全部门的介入。以往,海外朋友也经常给我们寄一些慰问品啊、印刷品啊,有的时候漏进来了,那么我们就收到了;有的时候海关发现了,那么就会采取一些措施,比如给我寄一张没收的单子,告诉我里面寄的是违禁品,他们把它没收了。这还都是比较正派的做法。还有的时候,那么海关就进行调查。比如去年我收到从美国寄来的3000份慰问卡,整整齐齐装了一箱子,是通过国际邮局寄来的。北京国际邮局就当着我的面,开封、检查。我当时也不知道寄来的是什么东西。就说,那你们就查吧!一看,原来寄来的是慰问卡,上面写着“我们不会忘记你们”等等,是用五国文字写的。当时他们说今天不能给你,我们要请示上级。这也是一种做法。经过一个礼拜以后,又告诉我,可以给我了,我才去取。因为,按“自用物品”,一个人怎么能用3000份呢?我说,你要是这么问的话,那我可以告诉你,我是“六四”难属,人家寄来这些慰问卡是来安慰我们的。我个人当然用不了这些,但作为安慰,别说3000份,更多也不算多,因为我是要分送给其他难友的。那么,我觉得那次海关也是通情达理的,一周后就让我领回了。
所以,如果说有问题,一方面你海关应该向寄件人去了解,为什么所寄的物品不符?为什么不用真名?香港不是一国两制吗。你们可以通过香港的行政长官董建华让有关部门去查嘛!或者,也可以向我们收件人作一些有关的调查,甚至于扣留、没收。这事完全可以由海关来处理,没有必要安全部门来介入。如果海关漏查了,那是海关的事情,这也同我们收件人无关。所以如果要调查,也是属于海关的职责范围,与你安全部门没有关系。这次海关没有出面,安全部门出面了,而且邮政快件前脚进,后脚安全部门就进门了。对张先玲家、黄金平家,都是同样的运作方式。这说明,无论是海关部门,还是邮政快递部门,都成了国安部门合谋构陷我们的工具了。
第三,且不说我们没有拿到文化衫,也没有穿了文化衫上街的打算,即使收到了,穿上这样的文化衫上了街,也构不成犯罪,因为这纯属个人行为,文化衫上印的不过就是1989-2004字样,还有“天安门母亲”这几个字,还有一个图案,就是香港漫画家画的那个母子图。这么些东西怎么就构成了犯罪呢?这犯的是哪门子法呢!“六四”刽子手杀了那么多无辜同胞,至今逍遥法外,继续横行霸道;而“六四”难属要穿了这样的文化衫纪念一下亲人倒反而危害国家安全了。他们说这有可能扰乱社会治安。我不明白,穿上了这样的文化衫,怎样就扰乱了社会治安!更怎么来动摇你共产党的政权!所以我认为,这个文化衫事件纯粹是一种构陷,欲加之罪,何患无词。无论是我,还是张先玲、黄金平,都是这场构陷阴谋的受害者。
本来,我们并没有向任何人索取什么文化衫,是香港朋友主动热情送给我们的。本来我们也没有把它当回事,不就是留个纪念吗。将来他们送到北京,我再分给大家做个纪念。但是,他们竟然把这件本来很简单的事情人为地复杂化了,把它做成了一个圈套,一步一步套到我们头上,而且硬给我们安上种种莫须有的罪名。我为这场荒诞闹剧的决策者感到悲哀。一个泱泱大国的政府部门,竟然对我们这几位“六四”难属,如此的不择手段,做出这样伤天害理的事情。
我们三个人,黄金平是3月31日放回家的,张先玲是4月2日释放回家的,而我真正重获自由是在4月6日回到北京家里。
在这段失去自由的日子里,我发现有很多事实说明这文化衫只是一个借口。他们的目的,短则是想把我们关到“六四”十五周年之后再放我们回家;远一点的是想借此罗织罪名,一举铲除“天安门母亲”群体。因为对他们来说,我们这个受难群体的存在,已经成为他们的心头之患。他们对“天安门母亲”这几个字是又恨又怕。他们实在没有料到,他们抓了我们以后在国内国外竟引起如此大的反弹。迫于国际社会的压力,才匆匆忙忙放了我们。可是又想挽回所谓“泱泱大国”的面子,摆脱被动尴尬的境地,所以在4月2日释放我们的同时,又让“中新社”匆匆忙忙抛出了那个对外的英文电讯稿(这个英文稿称:丁子霖等人在境外组织的支持下,从事非法活动,在获取确凿证据后,近日中国警方依法对其进行了审查。在审查过程中,丁子霖等人交代了与境外组织相互勾结,共同策划,采取报假货名、伪造发货人姓名等欺骗手段,从境外寄送违法物品,逃避海关监管,以及进行其他非法活动的事实。警方依法对其进行刑事拘留并教育训诫。她们对自己的违法行为表示悔过,在办理相关手续后分别在三月三十一日和四月二日回到家中)。对于这种卑劣的做法,我已先后向无锡国安局和北京国安局表示了强烈抗议。这是对我们三个人的又一次伤害。
萧曼:听众朋友,以上是“天安门母亲”的代表丁子霖女士向本台发表的谈话。谢谢大家收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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