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OA记者东方/华盛顿
西藏女作家唯色
今天的节目中,我们要带您走近西藏女作家唯色,倾听她的心路历程,细说她的博客被封杀的经过,以及这位作家最近研究和写作的成果。
首先是新闻回放。2006年7月28号,点击率很高的西藏女作家唯色在中国大旗网站和西藏文化博客网站上的网页突然消失了。
北京“大旗”网站上点击唯色博客跳出来的信息是:错误,此博客不存在;点击文章跳出来的信息是:错误,此文章未发表。
“藏人文化博客”也拿掉了唯色的名字,而且清除了她所有的文章。然而,就在除名封网的同时,《藏人文化博客》网站上方,却不断闪出设计精美的两行色彩斑斓的凸现其办刊宗旨大字标题:“信手书写香格里拉之梦,随意享用精神漫步之游”。
这真是莫大的讽刺。任何人都可以信手书写,但是不符合上意的文章则随时受到封杀;随意精神漫步要当心不要漫到了领导反感的方向。
*混合身世红色名字*
西藏女作家兼女诗人唯色,祖父姓程,是一个地地道道的汉人,祖母是藏人。有二分之一藏族血统的父亲,年青时随解放军入藏,后来和一名藏族当地贵族的女儿结婚。
他们生下的女儿藏名叫茨仁唯色,意思是“永恒的光辉”。不过,和那个时代出生的众多“李文革”“刘卫东”一样,藏语“茨仁唯色”的永恒光辉,不是歌颂佛陀的光辉,而是歌颂“毛主席的光辉”。她的汉名程文萨,就更具文革色彩了,意思是文革中生在拉萨。
接下来,就让我们走近这位西藏女作家。首先请唯色介绍一下她的博客被封的经过以及她对这个事件的看法。
*博客人气旺统战部封杀*
唯色说:“我有两个博客,一个是在《西藏文化网》,是2005年2月份以后开设的,还有一个博客,是在北京的《大旗网》,是今年五月份开设的。这两个博客一直人气都很旺。比方说,西藏文化网的博客,由于参加讨论的有很多藏族年轻人以及很多关心西藏的朋友,所以我的博客点击率,在整个西藏文化网的博客里面,位居之首,突破了三十万。
“前天,28号的时候,我去自己在大旗网上的博客,突然看到我的博客不存在了。我当时很奇怪,我的博客怎么突然不存在了呢?我就给网管写了一封信,问我的博客发生了什么事情。结果没有收到回信。
“到了中午的时候,西藏文化网的网管就给我来了一个电话,告诉我说,我在西藏文化网上面的博客要关闭了。我问什么原因呢,他们说,具体原因也不清楚,只是说,中央统战部给甘肃网络管理部门打了招呼,必须把我除名,并且把我的博客关闭。他们也没有办法,只好把我的博客关闭。就这样通知了我。然后在中午之后,我的两个博客都被关闭了。”
*涉及敏感话题*
唯色《西藏笔记》一书封面 记者:“唯色,你能不能分析一下,你的博客被关闭的原因可能是什么?是因为你的博客点击率太高,越来越多的西藏年轻人通过你的博客了解西藏的情况以及不同的声音?还是因为你在博客上发表的一些文章,像你先前出版的《西藏笔记》,触犯了当局比较敏感的神经?”
唯色:“我的博客,主要以西藏文化博客为主,主要是发表我的作品,我的诗歌,散文,采访,游记,以及我拍摄的很多专题图片等等。我还开设了一些讨论,对西藏的文化,现状,历史等问题表示关注。我自己认为这些是必须进行深入讨论的话题。
“比方说从今年年初,西藏民众响应达赖喇嘛的呼吁,焚烧了一些裘皮衣服,这个话题,我发起了讨论,参加讨论的人特别多,大部份都是藏族人,有各地的藏族人,不光是西藏自治区内的,还有四川,青海,甘肃等地藏族自治州的藏族民众,都很关心这个话题。只要能够上网的,他们都参加这个讨论。
“因为今年是文化大革命四十周年,我也发表了一系列这几年我对西藏文化大革命的研究文章。
*文革照片台湾出版*
记者:我们听说你搜集了一些西藏文革时期珍贵的文物,例如西藏文化大革命的照片,这些资料都是非常珍贵的。听说很多照片是你父亲留下来的?
唯色:对。
记者:最珍贵的是什么?
唯色:“我父亲文革时期在西藏,他拍摄了很多文化大革命在西藏的现场照片。例如红卫兵砸西藏的寺庙,批斗西藏的所谓牛鬼蛇神,就是喇嘛,西藏的宗教界人士,西藏过去的一些贵族等等他们被批斗的情景。除了这些照片之外,我用了六年的时间,采访了七十多个人,结合我父亲留下的将近三百多幅照片,写成一本书,今年在台湾出版了。”
唯色出版的书是照片集《杀劫》,2006年2月由台湾“大块文化”出版。英谚云:一图顶千言。(Apictureisworthathousandwords)。
据海外观察家介绍,1999年北京官方出版的《图说百年西藏》,其中数百幅照片,竟无一张西藏文革照片!由此可见西藏文革照片的宝贵以及中共对西藏文革历史的顾忌之深!同时也更显出唯色编辑出版的照片集《杀劫》所独特的历史价值。
*结缘王力雄*
我们要特别介绍这本珍贵历史照片集巧结良缘的故事。这三百多张照片,是唯色已经去世的父亲泽仁多吉拍摄的。泽仁多吉当时是一名解放军的藏族军官,也许正有这种官方背景,他才可能拍下这些真实镜头,并得以保存下来。
据报导,1999年,唯色把三百多张已故父亲珍藏多年的摄影底片寄给了一直关注西藏问题的汉族作家王力雄,王力雄的《天葬》以及他多年来对西藏问题的关切赢得了这位西藏少女的信任。然而,王力雄却不敢接受,因为这些照片太珍贵了。王力雄表示愿意帮助唯色把这些照片出版,成为历史的见证。经过多年的努力,这本关于西藏文革时期的图片集《杀劫》终于出版,成为研究西藏文革的一个耀眼的成果。而王力雄与唯色也成就了一桩异族婚姻,给汉藏关系留下一段佳话。
*博客议题含文革和达赖喇嘛*
唯色介绍这本照片集说:“这本书是在台湾出版的。台湾当时出版了我的三本书,还有一本是我对西藏在文化大革命时期的情况所作的采访,内容是二十多人的口述历史。这些在中国国内都是看不到的,所以我就选了一些内容,一些比较温和的,不至于触犯当局的内容,包括一些评论,放到我的博客上。
“另外我还作了一个专题,就是今年青藏铁路开通之后对西藏文化的冲击等,对这些问题进行讨论。另外,西藏现在也出现了艾滋病问题,我做了关于西藏艾滋病现状的讨论。另外还有一点。今年7月6日,是达赖喇嘛的诞辰日,所以我就做了一个纪念达赖喇嘛生日的帖子,并且用图片的酥油灯作为供养。
记者:这个内容可能比较敏感。
唯色:对。另外,我还放了一幅达赖喇嘛的照片。写了一首给达赖喇嘛的诗歌。这个帖子的反响也特别大。有相当多的藏族人在网上表达了对达赖喇嘛生日的祝贺以及对达赖喇嘛的崇敬。那个贴子后来也被删掉了。
记者:谈到达赖喇嘛,王力雄曾经在一篇文章中指出,尽管北京为西藏大笔花钱,却得不到藏人的心,根本原因在于北京与达赖喇嘛敌对,无异于与整个西藏宗教和西藏民族为敌。如果不解决达赖喇嘛的问题,给西藏修再多的铁路,运送再多的内地物资,修建再多的建筑物,仍然得不到西藏的人心。你是否同意王力雄的看法?
唯色:“是的。达赖喇嘛一直在做各种努力跟中国谈判,包括最近以来达赖喇嘛跟中国谈判的底线已经放到最低最低了。他根本就没有谈什么西藏独立,但是这边一直不给达赖喇嘛明确的答复,反而给人的感觉是在西藏自治区内部对达赖喇嘛的态度更加强硬。
“他们最近在西藏自治区召开了一个揭批达赖集团的大会。确切的时间应该是在6月份。我知道了这些事情之后,感到非常气愤。青藏铁路开通之后,西藏很多官员对媒体说,西藏人民根本就不希望达赖喇嘛回来。我觉得这简直是在撒弥天大谎。”
记者:从你的博客上的讨论发言中,能不能看出大多数西藏人民不希望达赖喇嘛回来?
唯色:根本看不出来。我在达赖喇嘛生日那天,在我的网站上作了一个帖子,主要也是想有意显示一下西藏的民心。
*曲线赞美达赖喇嘛*
记者:达赖喇嘛问题,一直是一个非常敏感的话题。据说你当年在写作的时候,用了一种很巧妙的方法,在作品中不直接提到达赖喇嘛的名字,而是用达赖喇嘛其他称号,能不能请你介绍一下。
唯色:对。达赖喇嘛这个称呼,一般藏人是不这么称呼他的。藏人对达赖喇嘛的称呼有很多,比方说用藏文“嘉瓦仁波切”,就是法王的意思。还有一种称呼叫“益西诺布”,就是如意之宝的意思。还有一个称号是“绲顿*(音)”,藏语的意思就是:一呼喊他就在你眼前显现的。在我的文学作品中,这些名字我都用过,因为不敢用达赖喇嘛。”
*刘晓波:禁书之举显示恐惧*
唯色的博客被封杀,是中国政府禁锢思想自由,加强对互联网上的言轮进行控制的又一个最新的例子。目前在北京的中国著名自由派作家刘晓波在谈到藏族女作家唯色的“西藏笔记”一书被封杀的事件时表示:
“中共,一个拥有全部国家机器的政权,却为一位女作家的写作而不安,以至于无法容忍一本合法出版的书,以该书有严重的政治错误为由,封杀该书,整肃作者。足见这个老大政权对自己的统治是多么缺乏信心,它每天瞪着寻找“敌人”的血红眼睛,那目光里闪动的,不仅是凶狠,更是惶恐。”
*官方批《西藏笔记》*
据总部设在纽约的中国人权报导,西藏的藏族女作家先前曾经因为出版了《西藏笔记》一书而遭受严重迫害。中国官方的《图书出版通讯》总第22期上,刊登了由中共宣传部、中国新闻出版总署联合召开的会议的内容,其中记录的中国新闻出版总署副署长石峰对《西藏笔记》所谓错误的指责是:
“存在赞美十四世达赖喇嘛、十七世葛玛巴,崇信和宣扬宗教等严重的政治立场、观点错误。有些篇幅已经在某种程度上进入某种政治误区,特别是《尼玛次仁》,描写著名的宗教人士尼玛次仁在国际会议上与达赖支持者相遇的那种困惑,反映出作者对达赖分裂祖国、鼓吹西藏独立的本质认识模糊的观念。”
据王力雄在《西藏面对的两种帝国主义──透视唯色事件》一文中的介绍,在唯色事件中,参与禁书整人的中共衙门,国家级的有两个:统战部和新闻出版总署;省级的有三个:广东省新闻出版局、中共西藏党委宣传部和西藏文联。国家级衙门负责定罪,地方衙门负责禁书和整人。
*禁书举例:《尼玛次仁》*
本节目曾经向听众朋友介绍过多本禁书。今天由于时间的关系,我们在这里只能简单地介绍唯色收集在《西藏笔记》中被一些文学批评家称为最令人震撼的一篇:《尼玛次仁》,这也是被中共当局点名批判的一篇。
据瑞典作家茉莉介绍,该文中的主人公尼玛次仁是著名的西藏大昭寺的喇嘛,他于1999年受中国政府派遣,前往挪威参加一个关于人权问题的国际会议。中国当局的目的很清楚,他们要利用这个身批袈裟的喇嘛现身说法,证明在共产党西藏是有人权的。
这位身份尴尬的“共产党喇嘛“(藏人称之为“加米喇嘛”)在达赖喇嘛荣获诺贝尔和平奖的瑞典奥斯陆,无地自容地面对几十张西藏流亡者“愤怒的面孔”。唯色细腻地描写尼玛次仁下车后的心情:
“他无论如何也回忆不起来他是怎样走过那一段路的,但那显然是他三十二年的人生中最长的路,最艰难的路。他的西藏僧侣的袈裟如烈火燃烧,火焰烧灼着他藏人的身体,藏人的心。更何况火上浇油火更猛。那每一个鄙夷的眼神啊就是一滴飞溅的油。是飞溅的滚烫的酥油。尼玛次仁他低垂的头颅,弯曲的脊背,蹒跚的双腿,被一滴滴飞溅而来的酥油深深地烫伤了。”
更为深刻的无奈还在于,这位共产党喇嘛在离开挪威的那一瞬间,也产生了流亡的念头,但支撑他忍受羞愧回到北京的想法是:“假如藏人都走了,西藏留给谁呢?”
唯色告诉汉语读者:尽管中国政府夸耀他们经济援藏的成绩,但西藏民族作为一个整体,却因为大汉族强行的“解放”和“援助”,而被无情地割裂和伤害了。
刘晓波写道:,一位西藏女作家和一个老大政权的之间的对抗,既是信仰自由和不准信仰之间的对抗,也是坚守尊严和羞辱尊严之间的对抗,更是柔性的信仰与僵硬的暴力之间的对抗。中共像它多次先恐吓、后镇压宗教信仰和政治异见一样,再次向世人展示出它的粗俗而野蛮的唯物主义无神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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