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鸣


利用信息不对称来骗钱，是骗子的惯用手法，骗子了解一切情况，但被骗者却由于各种原因，被蒙在鼓里，明明是吃大亏，却以为占了大便宜，于是骗子的奸计得售。日前发生在山西文水县的一桩诈骗案，设局者不是走街窜巷的骗子，而是堂堂的文水县政府。

2005年，文水县政府把一个已经被列入污染企业，即将被拆除的水泥厂，隐瞒实情，卖给了文水县乐村，乐村村委会先花900万元（已经支付700万）买下工厂，然后又投入900万加以改造，刚刚开始生产，却面临着被强行拆除的命运。村民1600万多血汗钱，打了水漂。县政府明明知道这个水泥厂再过几个月就被关闭，却瞒着乐村村民，故意低报出售价格，让村民好像拣了个大便宜，结果却等于买了个废墟。村民的700万，装进了政府的腰包，900万改造资金，则灰飞烟灭。

这样的骗局，如果是街头骗子所为，固然可恶，但可以理解，但是出自政府，简直就不可思议了。

大概有很长时间了，政府的公司化，已经成为中外做中国研究者的一个共识，这种公司化，西方学者往往看到其对经济发展有价值的一面，因为这种公司化解决了处于强国家弱社会状态下的中国，经济发展动力的问题。但是，政府毕竟是政府，政府的公司化，很可能是打开的潘朵拉的匣子，释放出来的魔力，往往不可预计，更难以控制。

不用说，政府是有强权的所在，它不仅参与游戏的时候，是强势的一方，而且必要时，可以制定或者修改游戏规则。尤其是在市场和法制都不没有很好的发育，而且政府间的监督不那么有效，来自社会的抗衡力量又基本阙如的条件下，公司化的政府，往往会变得十分可怕，它既可以随意变卖掉国有企业，为政府部门或者个人牟利，也可以设局吞掉民营企业，让民营企业家多年的经营一风吹。当然，它更喜欢把手伸向信息蔽塞，又处于一盘散沙状态的农民，从农民本来就没有什么油水的身上轧出油来，这种事，在农业税没有被免除的时代，我们听到的太多了。

当然，像今日电文水县政府这样，以公然诈骗的方式敛财，还是罕见。这说明我们的某些地方政府的行为，已经从公司，滑向了黑社会。虽然文水县政府干的好像很出格，很令人发指，但自从公司化开始，这种滑动的趋向，其实已经早就有了。

文水县政府之所以敢这么干，首先是倚杖着自己有权，在可以出动警察甚至武警的县政府面前，一个小小村子，一个村委会，又算得了什么，就算屈了你们，骗了你们，你们又能怎么样？其次他们觉得依然可以封锁信息，既不让村民知道实情，也不外界了解真相，就如在此前，隐瞒污染企业名录一样，把水搅混之后，让吃亏的农民徒呼负负。然而，他们没有想到的是，乐村的农民，已经有了自己的组织，而且有相当的实力，也就是说，县政府面对的实际上是一个有组织的基层社会，这样社会，是有抵抗能力的，正因为如此，拆毁工厂的行动受阻，而消息也传了出去。显然，如果文水县政府骗的是一个人，或者一个根本没有组织力的村庄，那么，这桩骗局也许就不会为外界所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