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亚洲周刊陈治华／沈阳蚁力神公司以鼓励百姓饲养蚂蚁为幌子，非法集资至少一百五十亿人民币，多年来以政府高官、演艺明星的关系网络做保护伞。如今被骗百万蚁民利益受损，走上街头。武警强行清场，媒体全部封锁。
十一月二十日，沈阳大寒，摄氏零下十二度。越来越多的人集结在辽宁沈阳蚁力神天玺集团总公司（以下简称蚁力神）门口，要求退还他们的血汗钱。他们都是蚁力神公司的签约蚂蚁养殖户。
随后两天，辽宁省各地不断有人来加入他们的队伍，最后成千上万的蚁民走到辽宁省政府门口要求政府解决。场面极度混乱，情绪激动的蚁民和警察不时发生零星冲突。一些蚁民甚至试图堵塞沈阳到苏家屯的火车，政府出动了一千多防暴警察平息现场。
曾红遍大江南北的公司似乎已经油尽灯枯。知情人透露，如何料理它的后事——安抚声称被它欺骗卷走至少一百五十亿元人民币（约二十亿美元）资本的上百万蚁民已经是辽宁省现阶段第一件大事，令当局领导人寝食难安。
一九九九年在沈阳成立的蚁力神公司集蚂蚁养殖、开发、生产、销售于一体，以蚂蚁为原料制成各类产品，宣称可以延缓衰老、祛除黄褐斑、抗疲劳、调节血脂、改善睡眠质量等。沈阳人谁都知道给蚁力神公司养蚂蚁就是一条赚钱的好路子。九九年以来，蚁力神公司将蚂蚁包给当地的居民养殖，到期回收。而养殖户只需支付一定的保证金，就可以在一个合同周期获得约百分之三十的回报。
二零零四年五月成为蚁民的一名梁姓女士，是沈阳沈河区退休职工，与当地的蚁力神集团分公司签订《委托养殖合同书》，她投入一万元，得到大小三箱蚂蚁，十四个半月之后就变成一万三千两百多元。养蚂蚁似乎是简单的活——把蚁箱拿回家后，只需要每天依时依量喂水喂食。二十天到一个月左右后，蚂蚁死掉，公司就来回收死蚂蚁。同时母蚁再做窝产卵、生小蚁仔，再继续喂养，不断循环。对于很多沈阳底层市民和近郊农民来说，这个数目却有著非常大的诱惑力。整个辽宁一度为蚁痴狂，趋之若鹜，形成了一股蚁民洪流。
二零零七年十月十一日是蚁力神返还本金的日子，但梁女士查看银行账号，却发现没有一分钱到账。她感到害怕，因为蚁力神公司自九九年成立以来，信誉看上去全无瑕疵，每次都能按时返款，从来没有拖欠过一分钱。蚁力神到底发生了什么？各种传言像突起的秋风在蚁民中迅速传开。
焦躁的养殖户开始四处打听情况，蚁力神公司安抚说十月二十九日给大家打款。但十月二十七日，蚁民们等到的是蚁力神公司董事长王奉友写的一封公开信，王解释说蚁力神已与科威特阿扎汗国际集团签订开拓国际市场合作协议，十一月二十日前将得到大量资金。但到十一月二十日，养殖户的账户上还是空空如也，恐慌像闪电一样击中整个城市，蚁民们像被水冲垮的蚁巢，一群群走到了蚁力神公司总部开始讨回投资。
数年来，蚁力神看上去业绩不错，先后有“全国名优食品重点推广品牌”、“中国放心食品信誉品牌”、“守合同重信用企业”等十几项荣誉加身，董事长王奉友和大陆最炙手可热的喜剧明星——赵本山和范伟保持著亲密关系，两大明星在中央电视台最好的时段做广告，令消费者深信不疑。
但一直令人生疑的是，媒体报道显示，二零零五年，蚁力神在册养殖户已达二十七万，以每户四点二万元的数据计算，按照三成的返款比例，蚁力神一年的返款额就达到四十多亿元。而质疑者称蚁力神系列产品的年销售额虽然一直有多种版本的答案，但最多的数据也未超过十五亿元。
蚁力神的主打产品——赵本山广告“谁用谁知道”暗示其补肾壮阳功效的属于窄消费，蚂蚁保健酒一直被诟病口感不好，而且喝醉了会很难受，蚁力神保健酒在传统渠道非常少见。
更可疑的是，养殖户反映说该公司上门收购蚂蚁时，根本不分品质、也不过秤，就是鼓动养殖户继续投资养殖。事后证明，蚁力神真正目的不是蚂蚁，而是蚁民缴纳的保证金，用后加盟养户交的抵押金给先加盟的养户，以骗取更多养户加盟。蚁力神从养户那里收来的蚂蚁基本就是扔掉。
蚁力神的养殖户每年都在高速增长，只需要利用养殖户新缴的蚁种保证金的一部分，就可以返还前一期旧养殖户的保证金。如果这样拆东墙补西墙，不断将“雪球”滚下去，只要养殖户的数量长期呈增长趋势，就总会有金额巨大的保证金可供使用。
上百亿的保证金成了蚁力神公司的囊中之物，王奉友过上了好日子。即使上市融资也不可能轻易融到这么大笔资金，且企业的所有财务数据、业务模式、运营数据也都无需公开。蚁力神通过这种方式变成了王奉友的一个独立王国。
凭借无数蚁民的资金，蚁力神完成了它的迅猛扩张——零三年一月，辽宁帝豪蚁力神销售有限公司成立；同年五月八日，辽宁奉林速生林有限公司成立；七月，辽宁瀚文广告有限公司成立，同时成立辽宁铸峰房地产开发有限公司。后来，蚁力神又在中国建立起三百多家保健食品专业销售分公司，并宣称其产品已经出口到美国、日本、韩国、东欧等数十个国家和地区。
转折点是零四年。这一年，美国食品与药品管理局（FDA）发出“蚁力神品牌产品及ACTRA-RX含有‘伟哥’（Viagra，威而刚）成分”的报告，呼吁美国人不要买蚁力神的蚂蚁制品。这给意欲走向世界的蚁力神迎头一棍。自此，蚁力神的经营开始每况愈下。
实际上，用后来养殖户的钱返款给前面的养殖户的经营模式一直令蚁力神的资金链紧张，王也深知，资金越滚越多，他面临的问题也会越滚越大。王奉友热衷参与政府官员活动，广结人脉，试图形成一张庞大的关系网络，保护自己的这一个被深刻质疑的圈钱模式。零二年新年前夕，王跟随当时的辽宁省长薄熙来带队赴阜新扶贫慰问活动，并捐款若干。
零六年四月，王奉友随同省政府领导先后赴东北大学、辽宁大学等地慈善募捐，成功营造了一个富有同情心、出手阔绰的辽宁慈善家形象，并先后荣获“全国质量诚信放心示范品牌”等多项大奖。王则被冠以“中国民营企业产业领袖人物”和“最具社会责任感企业家”两项桂冠。
事实上，王实现了自己的目标——零二年至零四年，辽宁省公安机关破获重特大集资诈骗和非法吸收公存款案十六起，辽宁十六家类似产业这样的养殖投资公司被查封，涉案金额高达一百多亿元。但蚁力神却不在其列，毫发无损，反而得到更多民信任。
薄熙来升任中国商业部部长后的零六年，全无直销经验的蚁力神公司得到极为罕见的直销牌照，被许可在辽宁省内合法直销蚂蚁系列产品，令业内惊呼不已，质疑声一片。蚁民人数大增至百万。
王奉友在拿到直销牌照时，试图将公司正规化，请人去公司诊断，但结论是，蚁力神的运营模式很难更改，一旦变化就会极大伤害养殖户的利益。
王不得不继续忽悠（欺骗）更多的民变成蚁民，从而维持他的资金链条。辽宁省政府对它也非常头疼，深感王的蚁力神公司一定要出大事，但投鼠忌器——他们担心民获知真相后可能导致骚乱，影响当地稳定和当地官员仕途。政府决定采取冷处理的方式，不准当地媒体宣称美化蚁力神，尽量减少受害者。
原辽宁省委书记李克赴任北京一个月后，缺乏后进蚁民资金支持的蚁力神终于“精尽人亡”。有知情者透露说，辽宁当局不堪重负，乐见蚁力神早些自我了断，好早些解决这个心腹之患。
蚁民们无法接受血本无归的这一事实，找不到蚁力神公司的人，开始寻求政府帮助解决，一些蚁民甚至指责政府没有帮助发现蚁力神的骗局，进而要求政府赔偿他们的损失。
省、市两级政府答覆称，政府没有干预蚁力神公司的正常经营，目前造成的情况系公司和养殖户之间的经济纠纷，与政府无关。但政府承诺帮助养殖户尽量把损失降到最低。
绝望的蚁民们走上街头，令当地政府如临大敌。沈阳派出数千警察和武警戒备，守护政府部门免受冲击。
与此同时，有关蚁力神的消息在平面媒体以及网络被全面封锁。
知情者披露，十一月二十二日下午三点起，负责清场的武警行将示威者扔上大轿车，继而被各地赶来的警察带回原住地。
二十三日，沈阳市公安局对外宣称已控制王奉友。蚁民们被告知到所在社区或者乡镇登记备案，供政府摸清情况，不得再上街聚集。数以百万计的蚁民将得到什么，不得而知。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