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国《金融时报》 吉密欧 北京报道


 在因受贿指控被捕之前，王益不仅是共产党内一名权力很大的金融官员，还是中国最著名的现代古典音乐作曲家之一。

但自去年被拘留和逮捕之后，王益的代表作——交响组曲《神州颂》——被剔除出了中国交响乐团的主要表演曲目，此前对其敬慕有加的媒体评论员与批评家，也开始嘲讽起他的作品来。

如今，媒体对王益的形容是：识谱有困难、未曾受过任何正式训练，并依靠帮手创作了曾被官方媒体誉为“中国的莫扎特”以及“民族复兴音乐”的《神州颂》。

官方报道暗示，王益作品演出的数百万元人民币票房收入，大部分来自想拍他马屁的商界人士与官员。

该案例表明：许多几乎或完全没有艺术资历的高官，对中国艺术有着非同寻常的影响力。

批评人士表示，近年来，尽管中国领导人发起了一项数十亿美元的全球运动，并经常鼓励人们发展本国的“文化产业”与“软实力”，但上述因素在很大程度上使中国的文化或艺术品出口仍相对较少，尽管中国的工业制成品出口高居世界首位。

艾未未表示：“官员们希望中国被视为文化创新大国，但在这个反自由的政治社会，凡是政府无法直接控制的事物，都被视为潜在威胁。”艾未未是一位知名当代艺术家，经常大胆批评共产党统治。

“在中国，控制文化的人根本没有文化，在这种体制下，艺术提供了一个非常有赚头的腐败来源。”艾未未指出，由于艺术品尚未正式纳入官员资产，因此它们已成为很受欢迎的贿赂。许多官员都已开始学习绘画、写作或谱曲，以便将作品卖给那些对自己有所求的人。

由于官员们可以任命官职，提供好处，他们的作品自然被誉为天才之作——除非他们失势，就像王益一样。两周前，北京一家法院给王益判了死刑，缓期两年执行，所以，他的余生可能会在监狱中度过。

王益最初担任中国证监会副主席，分管股票发行与基金管理，之后担任强大的国有中国国家开发银行（China Development Bank，简称国开行）的副行长。国开行拥有英国巴克莱银行(Barclays)的部分股权。

尽管他从未学习过音乐，且直到八年前从未听过一部完整的交响乐，但一次西藏旅行之后，王益决定挖掘自己的潜在才华。在这次旅途中，他产生了想唱歌的冲动。

据报道，名噪一时的王益曾告诉一位朋友：“我唱得不是很好，但每个人都喜欢那个旋律。”那个旋律最终变成了著名的《神州颂》交响曲。

中国长久以来就拥有容许其统治者进行艺术尝试的威严传统——从感情细腻的宋朝君主的唯美主义，到宋美龄(Madame Chiang Kai-Shek)的艺术抱负。宋美龄丈夫在1949年被共产党打败，逃离了中国大陆，但她总能找到买家购买她的水彩画。

北京大学美学教授彭锋表示：“中国的艺术与文化长期以来一直依赖庇护与权力关系。但在现代中国，我们没有任何历史艺术资源，没有任何文化传统或基础，因为文化大革命（1966-1976年）销毁了很多资源，留下来的全都是具有政治色彩的东西。”

他表示，那些在艺术领域拥有很大权力的官员，通常在官僚机构中未得到重用，因此他们往往比较保守，而且阿谀奉承。

彭锋表示：“在当今中国，成功的唯一定义就是经济财富，而由于这些文化官员没有太多的渠道卷钱，他们不得不巴结那些管钱的更加重要的官员。”

在动画电影《功夫熊猫》(Kung Fu Panda)取得巨大成功之后，中国著名媒体评论员们发表了一系列深刻内省的文章。他们问道，为何这样的电影是由好莱坞制造，而不是中国，即使它的所有主题都关于中国。

彭锋和艾未未等批评人士表示，政府控制与王益案所展现的状况，是两个关键原因。他们表示，这个问题波及几乎所有创意行业，包括电视、流行音乐、电影、戏剧与文学。

据艾未未介绍，业余表演团体如果想租一间礼堂表演一个社区节目，也必须通过政治审查；电视与广播受到严密的监控；而政府对电影制作的“控制就像黑手党一样——宣传部官员决定谁能出名，哪部电影能够制作，甚至观众可以看到什么，这些决定的依据是庇护关系，而不是艺术水平”。

艾未未成名的领域——当代艺术未受到如此严密的控制，正是在这个领域，中国留下了比较像样的全球印象。彭锋表示，这其中的原因也主要是政治性的。“艺术往往比较抽象，且其目标对象通常不是平民大众，大多数老百姓与官员不懂艺术。所以，即使可能引起争议或者有政治涵义，政府也不会在意它，或者试图进行严格的管制。”

译者 /何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