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胆·硬骨·铮言·讖语

——记王若望先生一席谈 （美国）秦 星

“六四”天安门血案后，惊闻民运老前辈王若望也在上海锒铛入狱，不由得一番感慨，十多年前王若望一席谈的情景又清晰浮现脑海。

「共产党牢房最难坐」

四人帮刚垮台，凡是派仍掌权。顶着炎夏的烈日，王若望应复旦大学中文系师生之邀，来到江湾五角场的学府举行座谈。由於闻风而来的听众太多，只好换到大教室，办起了演讲。一个半小时的发言，多次引发热烈的掌声，朴素、耿直的王若望不拘礼仪地跷脚而坐，不时撩撩裤脚管，看上去像个农村干部。他的讲话有两段话令我至今记忆犹新。

在介绍他自己经历时，他不无感慨地说： “我并不迷信，但有一件事我却很难解释：我年轻时出於好奇，陪一位朋友去拜访了一位当地的神算，当那张铁口预言我的命运时，竟直言我会有十年牢狱之灾，不多也小少。我当时并不以为然。谁知，如今回头，已经坐过七年牢，日本鬼子关过我一年，国民党关了我两年，我自己献身加入的共产党却关了我四年。比较下来，还是共产党的班房最难‘吭’（按：王之大作,《饥饿三部曲》真是道尽了共产党黑牢令人毛骨悚然的恐怖）。近来，又有人暗示、警告我，说话、动笔要谨慎，不要又吃官司。我很坦然地说，算命先生讲我总共只有十年牢狱之灾，好在巳坐满七年了，再加三年也不妨。不过若我真的还要补满这三年灾难的话，我想，全中国的老百姓也就一起遭灾受难了。一到那时，我们中国要么到了亡国灭种的生死关头，要么就到了真正获得自由解放的前夕，我一个人的安危早已微不足道了。”

直言批毛第一人

　在总结文化大革命的十年浩劫血泪教训时，王单刀直入，话题突破当时的禁区——对毛泽东的评论上。他不宵地用手指向上点了点悬挂在讲台上方的毛像，说出一番「语惊四座」的话来：「他那个人啊，提出个“以粮为纲”，全国人民肚皮饿得慌；他那个人啊，提出个 “以钢为纲”，全国听不到机器响；他那个人啊，提出个“以阶级斗争为纲”，搞得全国人民妻离子散、家破人亡!」话声刚落，巳博得了一阵阵掌声，不过一些闻风前来凑热闹或是准备抓辫子的党政干部却坐立个安，当塲就有几位党总支干部悻悻退出会塲。当王若望步出教室，同拥挤的七嘴八舌争相发问的师生们谈话时，已有两位「义愤填膺」的忠贞党员学生匆匆在黑板上用粉笔发泄起来了：「王若望，五七年打成右派不冤枉!」「果真是条反党大毒蛇。」这两条标语马上就被几个安排座谈会的同学藉口打扫卫生而擦去。

记忆所及，在大陆最早公开批毛的恐怕只有两位，他们的姓名也只有一字之差，一位是人民日报的王若水，另一位就是王若望了。

照目前的情况看来，王若望真的可能像神算先生所言,还有三年灾难了。不过未来就像他所预言的那样：灾难之後，中国将获得真正的自由民主。

　　　　　　　　　　　　　　　　　　《争鸣》1990年4月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