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人累己 乙柔

——王若望 『文革』中的义举

中共常说自己是「革命的大染缸」，仔细想来，此话不假。而且这只染缸历害得紧，有意无意摔了进去的人大抵无以全身。这使我想起了十五六岁就参加中共的王若望。他是很少几个在大染缸里浮沉了数十载，却仍保有良心和正义感的人。

　王若望一生入狱四次〔连最近这次在内〕，其中吃自己人〔中共〕的官司倒有两回。他第三次下狱是在『文化大革命』期间，主要原因乃是为林昭喊冤叫屈、奔走平反。

　据我所知，林昭是北京大学新闻专业的高材生，文笔十分犀利。一九五七年她与另一些同学主编「广场」，要求民主自由。一九五八年因此被定为『右派』，并以「反革命罪」被起诉，判刑二十年。它在狱中仍不屈服，写了几十万字，痛陈中共之失，事实上已把生死置之度外。

　「文革」开始时，王若望在作家协会。他是「老右派」，当然「靠边」，但一时尚未受到太大的打击。大约在一九六六年底，他得悉有关林昭的全部情况，当即义愤填膺地认为这是摧残青年，决心营救她出狱。他的办法是：借毛泽东批判过去刘少奇的资产阶级路线的机会，向有关部门申诉，争取为林昭平反或减刑。王若望曾告诉我，有人说他自己也是「待罪之身」要他少管闲事；但他觉得只要良心末灭，就不能坐视人间不平。老实说，我当时和他处境相似，但并无他的胆气，所以只是唯唯而已。王除了自己参与之外，还动员了一些年轻朋友为此案出力。在当时的情况下，为素不相识者如此尽力，可以说是义薄云天了。

　谁料林昭一案在一九六八年有了突变，她波处决了。据「文革」后中共内部传出的消息，毛泽东看到了林昭在狱中所写的文章，觉得很有才气，便亲白提审了她一次。林昭当面痛斥毛祸国殃民，毛大怒之下，下令将她加刑处死，还特别吩咐要让她在死前多受痛苦。他手下的鹰犬于是先让男犯轮奸林昭，接着在行刑时打了三枪才让她咽气。

　这样一来，王若望势必在劫难逃。不久，他便被逮捕受审，被控的罪名中有一项即是为元凶大憝翻案，其实这恐怕是最重要的罪状。王公于是又在缧绁中度过了几年的岁月。

林昭一案，因涉及老毛，拖到很晚才平反，所以有关她的报导远不及有关张志新的多。两位正直的女性，都因所谓的反革命罪而遭惨死①。中共的暴行实在令人发指。据我所知，北京大学后来为林昭举行了一次追悼会，刘宾雁作了书面发言。现任中共新华社社长穆欣是林昭新闻系的同学，曾在上海「解放日报」发表悼念她的文章。王若望在其『文革』后发表的、描述狱中经历的「饥饿三部曲」②中也没有谈林昭是其第三次入狱的主因，这是由于林昭一案当时尚未平反。总之，王若望为林昭鸣冤的义举使大部分知道此事的人都很钦佩他。听说『人民法院』一位『法官』对王说：「你自己头上还顶着右派帽子，却忙着帮别人去摘帽子，你是昏头了还是怎么的?」言下也有些惋惜折服之意。

然而，像王若望这样在共产党内堪称凤毛鳞角之士还是逃不掉第二次坐牢、第二次开除出党的命运。人们不禁要问中共：你这个党，连一二个有正义感的人都容不下，那你要的到底是什么样的乌合之众呢?　　　〔寄自华盛顿〕

　　　　　　

注：

①张志新是先被割断喉管再处决的。用意大约也是要她多受痛苦，因为仅有旁的简易办法可防她在临刑前呼喊「反动口号」。

②当时王若望只坐了三次牢。他的结论是中共的牢狱生活要比日本人和国民党的难挨得多。

《世界日报》1991年4月2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