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王老追悼会上的掌声和笑声

 

 

(一)

有一个参加王老追悼会的人出了殡仪馆的门,奇怪地问我:“我没有见过追悼会还有鼓掌的,你见过吗?还笑,亏他们笑的出!这是追悼会啊!”我说,我见过。我在纽约有一个英文教师,叫亨利,早几年脑溢血去世,享年六十五岁。他去世后,他家通知我去参加他的追悼会,我就去了。

墙上的遗照是死者一张年青时候的照片,春风满面,喜笑颜开。

更让我吃惊的是,大家悼念死者的时候,他的一个从佛罗里达来的亲姐姐竟然说起笑话来。她开始提到亨利的名字时,也流了眼泪,然后抹了一把眼泪说:“亨利生前是个非常有幽默感的人,平时最喜欢说笑话,给与他相处的人们带来许多快乐,我今天在这里也说个笑话,算是回报。”这个姐姐原来和亨利一样有幽默感,她说了她和亨利小时候的一段故事,引得全场哈哈大笑。

这是我第一次在追悼会上听到笑声。当时很有感触:原来追悼会也可以换一种气氛开,不必一味地哭哭啼啼。于是我在心里做了个比较,是尽力把追悼会弄出死亡的恐怖气氛好呢,还是把追悼会开成一个对人生的回顾,对生命的歌颂的好?我立刻选择了后者。因为我胆子小,常常被中国人的追悼会吓的毛骨悚然,几天不能入睡。亨利的追悼会让我想到,死亡不过是一个生命的结束,一个句号,为什么一定要呼天抢地哭,弄出恐怖气氛,吓的人想到死就恐惧呢?

亨利的那张开朗英俊的遗照对我也很有启发。追悼会上挂一张年轻时代带笑容的照片也很好,死者活了一辈子,他愿意在生命结束时向大家展示自己生命中最灿烂的最有价值的瞬间。亨利那张在照片说,我活过,我灿烂过。我笑过。

 

(二)

平心而论,王若望先生的追悼会开的相当成功,不仅是成功,可以说是辉煌。称的上“世纪追悼会”。连殡仪馆的工作人员都说,自开馆以来,这大约是他们看到的最隆重的追悼会了。

成功不仅仅是追悼厅里挤满了世界各地来追悼的人,花圈已经排到大街上,重要的是大厅里的每一个人都在这告别的时刻,向王老倾吐了发自肺腑的爱以及对王老人格真心实意的崇敬。不管他们用什么方式表达,你都感受到了;这种真情真爱不但是让你感受到,并且从头到尾震撼着你。说实话,这么强烈的感受,你一生当中也不会遇到几次。

比较之下,毛泽东威风了一辈子,当他的死的时候,虽然要求每个单位开追悼会设灵堂,但是根本不可能得到人民的真爱和崇敬了,所有他用强权逼迫来的人民的爱戴和崇敬随着他的死亡立刻转变为仇恨。他死的时候,我在一家广告公司,党支部书记宣布老毛去世,我看见设计室一个姓周的主任,立刻起身,走到墙壁跟前,用额头顶着墙壁偷偷笑了。晚上还有一些人把红旗束在腰里,在灵堂里疯狂地跳忠字舞。追悼会上只有一个人突然昏到,直挺挺地倒在水泥地上,竟然是表演,为了火线入党。可见独裁者最可悲的时刻便是他的死亡,,他离开了权力,死亡立刻剥净了他昔日所有的光辉,留下的只是唾骂。

 

(三)

有人在网上提到追悼会上出现的一些问题:比如主持人刘宾雁找不到地址迟到四十五分钟,追悼会没有哀乐,却有掌声和笑声,接待人员态度欠佳,会后门口有人打架等等。我认为,这些差错和满场数百悼念者的发自肺腑的真情真爱比较起来,太微不足道了。

当刘宾雁呜咽着说,他为了不迟到昨天就来到了纽约,可是因为一个“不可抗拒”的原因,他迟到了,他对王若望“问心有愧”。这时,你难道还打算责备这个真诚的老人吗?我从没有见过他流泪,那天他流了两次的眼泪,发言是几乎是在呜咽中完成的,我想他那悲悼的眼泪就胜似哀乐了。

至于鼓掌和笑声,我记得自己当时也情不自禁地跟着鼓掌了。后来回忆是在什么地方鼓掌的呢?好象方励之念悼词时就鼓掌了三次,当他念到:“……当政者也发出允许归国的信息,他温和地表达了谢意,但断然拒绝将使他丧失自由与尊严的附加条件,声言:‘宁愿客死他乡!’言犹在耳,已是天人永隔。‘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正是这种常人难以承受的英雄末路,方见出求仁得仁的坚贞气节。”(鼓掌)

“…王若望先生从执政党高官到阶下囚到流亡者幷最终客死异乡的不平凡的一生,实现了中华民族‘贫贱不能移,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的崇高人格理想!

”(鼓掌)

“人生的暮色竟可以如此辉煌!”(鼓掌)

我记得当时听到这样两句话时也跟着鼓了掌:“一个人一时反抗专制不可贵,可贵的是王老这样一生反抗专制!”(鼓掌)

这些句子太精彩了,可圈可点,不但刻画出了王老的可贵品格,也说出了我们要说的话。最后辛灏年先生的压轴发言也是字字珠玑,赢得阵阵掌声。于是,在这里,掌声是再肯定,也是再表达;再肯定王老的人生,再表达鼓掌者对他的崇敬。

王老生前不乏幽默,常常说笑话,也喜欢鼓掌,(我到医院去看他时,他就朝我鼓掌)想必他会理解我们的掌声和笑声,他也会原谅这些追悼过程中的小小的差错。

最后,向那些为王老的追悼会默默出力操劳的人们致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