悼念王若望

 

 

第一次听说王若望的名字是在20多年前。那是在上海出的一份杂志上,依稀仿佛是《青年一代》,刊登了一篇介绍刚被脱帽平反不久的右派王若望,并配了一幅他与羊子新婚的照片。给我留下印象的不是王若望所受长达20余年的政治迫害,因为这在当时的中国实属司空见惯,不足为怪。印象比较深的却是当时不多见的近20年年龄差距的老夫少妻婚配,马上联想到的就是孙中山与宋庆龄,心想这王若望定是个敢说真话的英雄好汉,这羊子定是个敢做敢为的奇女子。再次听说王若望的时候是1987年反资产阶级自由化,86学潮之后他和刘宾雁、方励之等一起被开除出共产党。

第一次见到王老是1992年12月的第一个星期天,王老和羊子夫妇应邀访问澳洲。当时在澳的四万中国留学生居留澳洲的前途未卜,已发生了强遣和绝食静坐等事件。在这种情况下,澳洲的民运组织力邀王老访问澳洲,现身说法中国的人权状况,为中国留学生整体居留澳洲向澳洲政府陈情。王老羊子夫妇在完成了欧洲、香港之行之后,又马不停蹄,风尘仆仆来到澳洲。那天悉尼机场迎接的就有数百人之众,场面之热烈,在海外民运史上可谓空前。王老走访澳洲多个城市,会见政府官员以及朝野议员,披露中国人权状况,要求澳洲朝野善待中国留学生;举行公开演讲,宣示民主理念和民运策略;与多个民运组织的众多骨干座谈,深入细致地了解民运组织的结构和状态;会见其它社会贤达,争取更多的对民运事业的认同和支持。

王若望先生92年7月离国赴美,他没有方励之那样三缄其口,继续大胆放言,严厉批评北京当局。当时海外两大民运组织“民联”和“民阵”正拟合并事宜,正愁合并后新组织的主席人选。王老的出现,给解这个愁结带来了新的解决方案。王老德高望重,立场坚定,由他统领新组织可以解决各方的不谐。当时民联总部民联联委会,民阵理事会,最后民阵总部趋于共识,公推王老出任合并后新组织的主席。93年初合并大会在美国华盛顿举行,会议最终失败,海外民运遭受重大挫折,民运力量分散。前民联联委会主任徐邦泰先生认为他与王老之间有协商但没有契约,所以在责任和谦让之间选择了前者,当选了新组织的主席。作为个人,王老是华盛顿会议最大的受害者。但是王老并非因此消沉,继续为中国的民主运动在海外奔走呼号。近年来海外民运低沉,许多名重一时的人物逐渐褪去,但王老九年来始终如一坚定地站立在海外民运的前沿,无论是凛冽的冬日里,还是在炎炎夏日下。每当看到此情此景,总令我内心戚戚难忍。我每次去北美,都要去王老处驻足,以示一位晚辈对长者的敬重。夫人羊子常对王老的处处奋不顾身感到无奈。我比较隐晦地表示王老应保持健康长寿,伤筋劳神的具体活动不必事事参与。王老一生追求,一生坎坷,如夸父逐日,未及入日先渴死。耄耋之年的王老以生命与中共专制相竞,终未能目睹中共专制的倒台,令人不禁发出“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的感叹。

有一件事一直让我感到遗憾,王老在美生活近十年,靠羊子替人看护孩子的微薄收入维生,对于一位丧失工作能力的老人生活之艰难不难想象,而且王老在美的政治庇护迟迟不得解决,王老的生活更是雪上加霜。在与澳大利亚当时的影子移民部长雷铎会谈时,雷铎坦言并非所有在澳中国人士都是难民,但你王若望是,如果你以难民理由申请在澳居留,你应该获准。会谈后我随即向王老夫妇提出何不在澳定居,这样也有生活保障。鉴于当时民运组织合并在即的情况,王老没有考虑。

在我手边,珍藏着王老赠送的二件东西,一是97年初收到王老寄来新出版的文集一册,附有王老颤抖手笔的亲笔书信,每次看到它,长者对晚辈关怀的感激之情不禁油然升起。文集使用了旅澳著名画家沈家尉先生所作肖像画为封底,王老还特嘱咐向画家表示谢忱。另一件是王老的一幅字,那是92年王老夫妇来澳期间留给我的。王老当时是名人,但他从不摆这个谱,对人襟怀坦荡,至诚至善,有求必应,在那次短短的十数天的相处中处处可见其优秀品格。当时有许多人向他求字,他一一应承,写了多少,我记不清了。末了王老对我说:“我给你也写一幅字吧”。王老给我写的是:

 

秦晋先生座右

世界潮流浩浩荡荡,顺之者昌逆之者亡──孙文格言

中国特色权力之上,顺我者昌逆我者亡──一言堂铭

壬申年冬王若望书

 

我不懂书画,王老的草书功力行家里手一看便明。我能理解是其字里行间的政治意味,我能感受是对后生晚辈的奖掖。我托朋友裱糊了,珍藏至今。

王老棱棱风骨,坚强不屈,以1937年既为宝鸡地委书记资历,完全可在中共政权里为己谋得个人利益,但王老刚正不阿,大胆直言,因而因言获罪,几度入狱,74岁高龄被放逐海外,最终客死异国。

王老是本月初被诊断出身患绝症,夫人羊子难以承受即将的生离死别,王老倒是镇静,勇敢地面对即将来临的此生的完结。问什么是最放不下心的,王老回答一是骨肉亲情二是中国民运。又问民运不是已经失败了吗?王老意志坚定地回答民运是不败的,民运定会成功的。读来心恸。民运目前是低落的,但民运只会成功不会失败。民运不可能一蹴而就,民运人士定会前赴后继使之在中国成功。民主政治是世界历史的滚滚洪流,不可阻挡。世界共产专制覆巢之下安得中共专制完卵乎!笔者清楚民运是一件艰苦卓绝的宏伟事业,绝非一朝一夕之事,需要数年甚至数十年的艰苦努力,需要时代的潮流,需要历史的时机,交替作用,相催而成。

王老走了,走得匆匆,带着遗憾。但是王老的遗愿定会有后人完成。

晚辈再大声唤您一声王老,一路走好!